听到雷炎应允，太后的眼睛微微明亮了下，“皇帝，还是由你来说吧。”
“儿子遵命。”雷炎转过头来，藏锋的浓眉紧蹙着，若有所思，“锋儿，这么多年你饱受冷落，可知是为何？”
雷炎深沉地凝视着藏锋碧色的眼睛，种种过往又好似一瞬间潮水般漫上了心头。
“是因为我的眼睛，被宗族诟病。”
“那你知道为什么皇族之中……只有你的眼睛是碧色？”
藏锋摇了摇头，“儿臣不知，其实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
“因为你的血脉不纯。”
咚——
藏锋的心海猛地沉入了一块大石，头皮像是针刺一样地发麻，难道……
从小那些污言秽语都是真的？
母后真的与外族私通？
我真的是孽种？
不可能！
虽然藏锋对于母后冷月凝的记忆很模糊，但他坚信自己的生母既然贵为轩辕皇后，绝不是品行拙劣的女子。也正因如此，贵为皇后的冷月凝为何要私通外敌？
“锋儿，不要怀疑你的母后，她是这世间最纯净的女子。”
雷炎的话，让藏锋松了口气，他真的很怕听到另一种答案。
“这件事……”雷炎的眉头皱得很深、很深，“是父皇对你不住，让你蒙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
“恩？”
藏锋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其实……其实……”
笃定的雷炎，第一次在藏锋的面前露出了犹豫，那欲言又止的摸样，显示着脱口欲出的话是那样的难以启齿。
太后微微闭合起双眼，“说吧。”
雷炎腮边微微鼓动，牙齿发出轻微的锉响，“其实真正血脉不纯的人……是朕！”
轰隆——
耳边仿佛炸响了一道闷雷，一下子惊得藏锋环眼圆睁。
静。
寝殿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静到祖孙三人彼此都能听到那渐渐急促的脉搏，突突地撞击着胸口。
“轩辕历9953年，古德帝国古烈四世，发动入侵。先皇御驾亲征，与敌决战于漠北塞外，这一场大战……轩辕举全国之力抗击。太后亲自督运粮草，送达前线，不料中途遭到古烈四世皇家卫队的袭击……”
藏锋眉宇大皱，这段历史在帝国本纪中是一片空白，只字未提。
古烈四世的名字一出，太后嘴角痉挛一样剧烈地抖动个不停，眼泪禁不住喷涌而出。
雷炎深深吸了一口气，“先皇为救太后，割地赔款，遣使求和，太后在被劫走二十三天之后，才被古烈四世释放回朝，那时……那时……”
这时，泣不成声的太后止住了悲意、止住了哭声，“那时，我就怀上了你的父皇。”
“母后……”雷炎担忧地看着太后，拇指紧紧扣住了指节，隐隐泛白。
太后笑了，这笑容带着一丝刚强，“哀家被古烈四世劫走23个日夜，朝野非议，先皇却念在结发之情，情愿输掉这场战争，也要将哀家换回……
回朝不久，哀家就有了身孕，御医诊脉说是已有足月，但哀家确的确在敌营失了贞洁。先皇虽念旧情，但终归还是有些起疑，尽管你皇祖父从不说、从不提，但哀家能看的出来，他心里一直很痛苦。
满朝非议，直到你父皇降生才算不驱自散，因为炎儿黑发黑瞳，确实是轩辕骨血。
先皇手腕铁血，将先前非议皇族血脉之人，打入死牢，朝野惊怖，史官为保头上乌纱，也顺着先皇之意将哀家受辱被劫之事抹去。”
藏锋暗暗佩服起这位未曾谋面的皇祖父，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胸襟，也不愧为一朝君主。
“皇祖母，皇祖父如此待您，也算不薄了，您别太伤心。”
太后微微含笑，“你皇祖父对哀家确是不薄，但对你父皇却有些冷淡，因为炎儿是被人疑心过血统的皇嗣，尤其是你皇祖父他自己也起了疑心，生怕将万里江山拱手他人，毁了轩辕万世基业，也愧对列祖列宗。”
“可最后父皇还是继承了皇位啊。”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认为这皇位是好坐的么？哀家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把炎儿扶上皇位，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皇位丢掉了性命。炎儿是踩着别人的尸骨继承了大统，这也是你皇叔不多的缘故。先皇一共二十四位皇子，到了如今……只剩下炎儿、傲儿和雷俊……
我……愧对先皇啊……”
藏锋默然，皇位之争历来就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太后的眼神也陡然变得有些凌厉，“可是我没有办法，在这宫门似海的皇城里，我们孤儿寡母，如果雷炎做不了皇帝，我们母子三人就会沦为他人的阶下之囚，我没得选择。”
藏锋顿了顿首，“儿臣明白。”
“哎，为了皇位我和你父皇做了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可没想到这报应却落到了你的身上，当你出生后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这是上天的惩罚。”
困扰藏锋一生的血统，却是原来如此。
雷炎侥幸没有显露出番邦蛮夷的外貌体征，却没想到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隔代遗传。
造化弄人。
藏锋此时也只有苦笑，只能苦笑。
太子一帮人一直诟病自己是孽种，从今而后，自己便不能再反驳，至少，在心里是这样。
太后看了看皱眉不语的藏锋，眼里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哀伤，“好孩子，是皇祖母对不住你，千万别记恨在你父皇的身上，他一直很疼爱你。”
疼爱？
藏锋唇边不由挂起了一丝冷笑，似嘲讽，却更像是自嘲。
让自己的母后无辜枉死，让自己自幼饱受欺凌，这难道就是疼爱？
无情最是帝王家。
藏锋可悲地想着，可能雷炎留下了自己这一条性命，已经算是天恩浩荡。
因为自己，是雷炎皇位最后不稳定的因素。
虎毒不食子，或许也是因为对母后的愧疚，雷炎才不忍加以毒手吧……
一颗心，越来越冰冷，冷到一丝温热都不再剩下。
太后似是看出了藏锋的念头，身子一颤，却不料一下子急火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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