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卢景弥大喝一声,可是等辛同舒把眼睛转过来,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明白,辛同舒为何会对罗哉有这么深的恨意呢?
“你们都给我听着!”辛同舒上前几步,对着四周的将士大声喊话:“罗哉人,只要还有一个活着,那就代表着咱们会有三个赵国子民在受他们的孽!这个国家的人,虚假,肮脏,冥顽不灵,顽固不化。明明有手有脚,却只知道哄抢,掠夺,觊觎我赵国子民用自己的劳动创造出来的富饶。这等贼子,不杀之祭天,人神共愤!”
三千个人被同时活埋是怎样的惨状?
那一双双往上伸出求救的手,仿佛是从地底最黑暗的深处伸出。
卢景弥完全不能接受。
在拔营回城的路上,他时不时会被想起的这一幕惊出冷汗。
这是一个才十六年纪的少年做出来的事啊!
十六岁的辛同舒比他自得多了,该吃吃,该喝喝,仿佛真的如他所言不过是杀了三千头牲畜。
一次,在卢景弥喝水时忍不住干呕出来时,辛同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老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不是赵国人吗?你难道不恨罗哉吗?”
卢景弥只有一句反问:“罗哉真的那么可恶吗?”
辛同舒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扰我赵国边疆,害我赵国百姓,他们难道不该死吗?我会把他们全部杀光,这样我二哥才能睡一个好觉!”
这又跟十二殿下有什么干系?
卢景弥一晃身,还没起来,就又听到辛同舒在说:“你若是再此般小女儿作态,下次出征,我就不带你了。”
因为这一句话,卢景弥心里闷了三天。
他小女儿作态?
他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升了一堆火,然后靠着树木发呆。
秋家的灵仙南飞就是如此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卢景弥如今很迷茫,“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南飞一下一下的安抚他,就像是一个合格的长辈。
“辛同舒坑杀战俘,不会被上面惩罚吗?”
“会的。”
“你跟我说过,这个世界是有德报的。辛同舒造这么多无辜杀孽,不会受到报应吗?”
“会的。”
“就算罗哉人再该死,当场坑杀战俘,难道就是应该的吗?”
南飞看着卢景弥歇斯底里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们二人从小受到的教养与环境皆不一样,又何必在此事上分出对错呢?”
卢景弥因为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伸手抓住南飞,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救赎,“你给我解释,这件事,我到底错没错?”
南飞摇头,轻声细语跟他说:“你从小习武,向往战场,可从你父亲那里学的都是儒家文化。儒家思想以【仁】为本,这种思想在你心头根深蒂固,就算上了战场,敌我之间,也不曾变化。你怀着仁心对待战俘,又哪里是真的【小女儿作态】呢?”
“而辛同舒,他是宫家的人,宫家人习的都是兵家教义,他辛氏又讲究【以战止战】——再加上,辛同舒少时处在清河,跟罗哉怕是有不少交锋,这些情况一叠加下来,他会下令坑杀战俘,理所应当。”
南飞拿掉卢景弥杂出来的一缕头发归好,“你二人皆没错,只是观念不同罢。”
卢景弥伸手捂住脸,好生吸了一口气。
南飞等他的心跳得没那么快后,开口问他:“你现在还迷茫吗?”
卢景弥摇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而且我会继续坚持我的观念。”
那是他父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南飞点头。这才说:“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卢景弥眉头一动,“去奉阳?”
孺子可教。南飞笑了笑说:“你横生变故被调到这里,倒是让你姑姑麻烦。”
卢景弥却没有一点慌乱,“你会处理好的,对吗?”
南飞只是看着他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保护好自己。”
卢景弥慎重的回答:“我会的。”
一直缠绕他的心魔已解,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二日,南飞已然不在,卢景弥却比往常更有底气。
他迎着辛同舒探究的目光,毫不心虚地望过去。
他虽然是个将军,可他怀着仁心,这不冲突。
今次他没道理阻止辛同舒,下次就算是把他打晕甚至是其他办法,他也要阻止其乱来。
恨意在人的心里生根发芽,如今已经结出果子,或许是罗哉人罪有应得,可辛同舒也没必要陪着他们于地府共沉沦。
离了战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啊。
不知道自己在其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少年的辛同舒是真的感觉到卢景弥明白了,才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他身上。
他现在心情很好。
就算知道回去了要挨打——
挨的不是他老爹的打,而是军棍。
这次出征,主帅其实是上头派来的,半路转道的范郊啊。
辛同舒是他的子侄,又是当朝皇子的结拜兄弟,人老爹辛戚还在旁边看着——三十军棍下去,听着辛同舒扯着嗓子把天都喊破了,范郊没好意思,愣是让执棍的副将停了手。
一看停了,唱着红脸的辛戚好不气愤的大声嚷嚷,“谁让停的?怎么就停了?继续打啊,这孽障不打死了,就是个祸害!”
到最后,范郊还得反过来劝这位“气疯了”的老父亲,“兄弟啊,算了算了,你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根独苗,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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