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萧早早便驱车赶往郓城山庄，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一口，虽说与王伯不算相熟，可作为那里的一员，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他一程。
短短一日的晴天，在昨天半夜时分又飘起了细细白雪，道路湿滑，林萧也不敢开得太快，当登临小岛时，雪花又密集了些，暗沉的天空似呼也在送别离去的人。
山庄上下空无一人，压在房顶的雪比之前几日刚离开时又厚实了几分，尽显寂寥之意。
林萧走入门内，大门中开的主屋里，原先一直趴着的大黑狗已经不见了踪影，显得空落落地异常冷清。
正当林萧不知该往何处去时，身后响起了峣禹有些低沉的声音。
“你来了？”
林萧回过身，仍旧一身短布粗衣的峣禹已经站在了身后，表情不喜不悲，平静如常。
“嗯，来了。”
“那跟我来吧，已经葬在了山上。”峣禹说完，看了眼空荡荡的房子，轻轻一叹转身又走了出去，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林萧不作迟疑，跟上他的脚步。
天宝水库一侧的那座石山上，立着一株自岩壁横生而出的野数，粗壮的枝干不知长了多少年头，光秃秃的枝杈吊着数之不尽的冰棱，构成了另一形态的树冠。
野树之下，立着一座新坟，没有棺木裸露其外，也没有白绫围绕，只有为数不多将要被白雪覆盖的冥纸散落周围，墓碑像是从岩壁上抠下来的石板，不甚平整，上面的刻字也很新，只有寥寥几个字在上面——王泉之墓，正对着小岛的方向。
两人肃立墓前，已经站了很久，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不知是看着墓碑哀思，还是在怜悯墓碑旁边，那条浑身覆盖着雪花却蜷缩不动的大黑狗。
“它在这里已经多久了？”不知又过了多久，林萧心中终于有了一丝不忍，开口问道。
“从昨夜到现在，它一直在这里，我劝不走。”峣禹叹了口气，如此天寒地冻，真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萧意有所指，如果想，把它带回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峣禹再叹，随即摇了摇头：“狗亦有情，它是王泉养大的，朝夕相处多年早就认了主，人尚且会悲呛，何况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带回去又能怎么样？”
林萧默然，峣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很多年前，村里就有这么一条家犬，主人过世后硬是守着坟茔七天七夜，滴水未进，谁送吃的过去也只是望一眼，最后奄奄一息地死在了坟堆上。
“生死无常，其实早在两天前，它就已经有所察觉，只不过无法言表，直至昨天下午，他再也起不来的时候，我才明白。”峣禹转过身，稍显伛偻的身子，似乎也被气氛所染，苍老了几分。
林萧看着墓碑前即将燃尽的香烛，心有戚戚，走上前去又给续了一些，然后伸手过去替大黑狗抹掉毛发上的雪花，触手一片冰冷，只有那一丝微弱的心脏跳动，证明它还活着。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林萧将身上的外衣脱下，覆盖在大黑狗身上，替它遮一遮这漫天的风雪。
“如此灵犬，实在是可惜了，不过能伴着主人一起，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吧。”做完这些，林萧已经站起了身，看着只露出办个脑袋的大黑狗深深一叹。
正当衣服上渐渐落满白雪的时候，林萧突然看到，衣服底下突然动了一下，接着那半露的鼻尖缓缓抬起，撑开衣沿，一双失去神采的眼见定定地看向它，满是悲戚地呜咽几声。
“你醒了？”林萧有些惊喜。
峣禹听闻，也是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大黑狗。
冻了一夜，大黑狗已经十分虚弱，明显能看到它颤抖不止的身体，用尽了力气才能做出这个动作。
欣喜之下，林萧又蹲了回去，用手抚摸着它的头，想让它在离去之前不那么痛苦。
大黑狗有灵，也认识眼前这个人是谁，伸出舌头在他手上舔了舔，又满目悲伤地凝视着墓碑，呜咽不止。
林萧有感，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它，也许它只是想感激一下给他盖衣服的自己，殉主之心或许谁都改变不了吧。
可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在凝视墓碑许久之后，大黑狗却挣扎着站起来，叼着衣服摇摇晃晃地走到林萧身边，想帮他盖在身上，又因为身体的构造，始终无法办到。
林萧十分诧异地看着它，愣了半晌后从它口中接过衣服，想了想又盖在它身上，笑着道：“我不冷，你用就好。”
大黑狗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再拒绝，而是将身体在他身上蹭了蹭，又舔了舔他的手，最后趴在身边，直愣愣地盯着墓碑。
峣禹这时也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摸着它的脊背，有些难以置信。
“林萧，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林萧疑惑地看向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王泉之外，从来没有谁在它面前，可以只见几面就如此亲近的，即便是我也不行，而且你发现没有，它刚才的行为，等同的于认主”峣禹解释道。
林萧错愕不已，随即低头看向大黑狗，发现它比之刚才已经多了几分鲜活，虽说眼中仍有哀色，却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真的？”
“那还能有假？”峣禹抚须一笑，如此一来，也算是救了一条生灵吧，想必王泉地下有知，也会乐见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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