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回了额吉娜房里,在这个政治绝对军事化的风口浪尖。
他永远都是一个杰出的阴谋家与野心家,政治与军事,他永远把握
地这么有分寸!
这是泠霜自从到了他身边以后,最深的体会。
终于入冬了。天上的云,青灰的一块一块,像铅块一样,低低地,
低低地压下来,压下来,一抬头,仿佛就快要压到你头顶了。
第一场雪已经下过了。
听说,今年是个灾年。第一场雪,就下得铺天盖地,比往年都要大
。大雪压塌了好多个仓库,有存粮的,有存草料的。牛羊大量地冻死
了。牧民们快活不下去了。
段潇鸣担心的,终于来了!而且,来得气势汹汹,比他预料地,还
要严重许多。
房里的炭盆里,劈劈啪啪不停地爆着火花。天实在太冷了。一个不
够,又添了一个。泠霜歪在炭盆边上,手里捧着紫铜的小手炉,浑身
都是暖洋洋的。怀孕快四个月了,浑身都乏,天冷了,就更不想动弹
了。
今天的风雪很大,从早晨起天就阴得厉害。雪越下越大。
门轻轻地开了,携了零星几点雪花,小惠进来,手里端着的黑漆盘
里,托着一只钤刻精细的银盖碗。
“汉妃。”她微微行了个礼,道:“这是草原上最有名的酪乳,是
大妃派人送来的。大汗最爱吃这个,前日偶尔玩笑了一句,大妃就亲
自下厨做了,刚出锅送来,说是让您也尝尝。”
小惠恭恭敬敬地把银碗搁到她手边,还笑着补了一句:“大妃做的
酪乳,可是草原上最好的呢!”
泠霜若有所思地盯着银碗看了半会,忽然扬起脸来看她:“你吃过
?”
“奴婢哪有那个福气。”小惠猛一怔仲之间,忙牵强地陪笑道。
“那你怎么知道是最好的?”泠霜笑了一声,瞟向别处。
小惠看了看她,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低声似喃喃自语:“大
汗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了。”
泠霜又重新把目光落回她身上,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您趁热喝吧,凉了,伤胃。”小惠低眉顺目地立在那里,柔柔说
道。她又一次让泠霜感觉到她是一个忠心的丫鬟,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为了她好。
“不是专程做给大汗尝的吗?正主都没吃,我怎好先用呢?”泠霜
冷冷一笑,专注地盯着那只银碗瞧,碗口一圈绳结纹,丝丝入扣,纠
缠不休。
“噼啪!”又是一个火花。
“大汗已经尝过了。”小惠几乎是叹着说的。
“尝过了?他今天没出去吗?”泠霜偏头询问。
“是。没出门。”小惠的双眼一直盯着炭盆,红红火火的一团,盯
久了,看什么东西,都是红的了。
泠霜偏头从东窗望出去,三层厚厚的棉纸挡在那里,她却依然细细
出神望着,似那里并无遮挡,可以清晰地看见漫天飞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这是她此生初见。雪,在南朝,诗人词客的吟咏,那般娇柔缠绵的
调子。在这里,却是这样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毁天灭地一般狷狂。
仅一昼夜,雪已过膝。
在临安的时候,还是总角妍妍,顾皓熵在宫中,这样的雪天,她必
会牵了他的手,去御花园里,一路在寸许厚的雪地里淘气地踩出深深
浅浅的一串脚印。去那梅园里,折一二枝老梅。
顾皓熵最会选梅,怎样的肌,怎样的骨,插瓶可存多少时日,他都
了若指掌。
“霜儿,这枝赋格嶙峋,堪称佳品,你喜不喜欢?”顾皓熵转眸落
定在她脸上,温文笑问。
她喜不喜欢,又有何紧要?他选的,必是最好的。
踏雪寻梅,多少天成佳偶,伉俪情深,几段风雅,流颂至今。
“皓哥哥,明日我们一同去西湖泛舟赏雪,可好?”巧笑倩兮,美
目盼兮,她这样问他。
顾皓熵玉冠紫袍,雪貂大氅披在肩上,露出袍袖繁复的锦绣纹样,
柔语轻起:“好。”
这一个呢哝‘好’字,从她与他初识,伴了她多少载年华?
冰冷冻彻的心底,这一声‘好’,凭空化开了一点冰魄,柔柔地,
渐次水声,一直荡开去,荡开去,就像西湖的水,经不起那雕梁画栋
的画舫船桨的轻轻一点。
前尘往事,俱往矣,而今思来,却连半点温度也无。
泠霜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紫貂裘,她再不济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当
朝当主的妻室,自不会冻着饿着她。锦衣貂裘,琳琅满目。唯独这件
却是与众不同。
入冬前,段潇鸣亲自带了来,远远在廊下扬眉冲她笑着。去岁他数
九寒天里打的,大雪满弓刀,亲手猎的,是难得一见的皮毛,最是绵
软轻便,适合女子所用。
想着她不惯北国风寒,专门寻出来,专门遣人裁制了,却不是照着
鄂蒙的样式,用了汉人披肩围脖,用剩的底料还给她做了一副手筒。
“汉妃?汉妃?”小惠站在一旁,见她已不知道神游到了何处。
泠霜双手捂着紫铜手炉,懒懒回过神来。还未待说话,便已听得外
间一片响动。
门帘一动,一个雪馓子随着高大身影一齐带入。
“你这里倒是暖气熏人。”段潇鸣呵呵一笑,随意掸了掸身上飘落
沾惹的雪花粒子,便走过去在泠霜对面座上坐下了。
小惠虽是仆婢之身,可因着霍纲是段潇鸣倚重的人,所以素来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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