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城里也在下雨。
雨势很大，还夹杂着雷声，偶尔有闪电亮起，把寂清空旷的宫殿，照耀的有如白昼，哪怕有罩，烛火依然摇动不安。
如果没有灯罩，大概那些烛火早就已经熄灭了吧？
汉帝坐在案后，看着柱旁如珊瑚般美丽的烛台，想的有些走神。
看着殿外的夜雨，他恍然醒过神来，命太监取来蘸水粗纸，平静而专注地继续审看奏折。
这封奏折是帝国各郡的水灾情况汇总，非常重要。
他拿起毛笔，开始批示奏折。
守堤，蓄水，赈灾，防疫等等……
大汉很大，事务繁多，在位多年已经适应习惯，处理的井井有条，随着审批奏折工作的继续，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平静，甚至显得十分坚毅。
一个影子在无人通报的情况下走进了大殿。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老太监之后悄悄的走到了汉帝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悄然退去。
“可不可信？”汉帝的眼睛微微的亮了一下，在那影子退出大殿后问道。
“不可信，但是老奴觉得这对大汉来说并无害处。可以一试。”站在角落中的老太监回答道。尖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显得有些阴森，但是听者显然并不这么觉得。
“大雨太深，不易用兵，再加上极寒之地的鬼族人显然会更加不安分了。这帮修行者太着急了。”汉帝的手指头不停的敲打着书案，似乎在思索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陛下忧国忧民，自然与修行者不同，不过机会难得，望陛下三思。”老太监自然深得汉帝之心，此时再发一言便不说话了。
深夜时分，结束了一天繁忙的政务，汉帝披上大氅，与老太监一起，在御林军的重重保护下，离开了皇宫。
他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离皇城不远的应天书院。
笼罩在大雨里的应天书院，显得格外凄清安静。
汉帝走进书院的藏书楼，藏书黑色桐木地板深处，软褥之畔点着一盏油灯，照亮了书院院长陈萍之憔悴而瘦削的脸。
陈萍之见他进来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眸里没有震惊，极为的平静。
跟在汉帝身后的老太监将御林军喝住，停在了藏书楼外，随汉帝走近了藏书楼，然后轻轻的关上了藏书楼的巨大木门。
汉帝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并未开口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陈萍之，好像来访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陛下深夜造访，可是有何急事么？”陈萍之将软褥掀开，像是个普通老人一样将藏书楼一楼的每一盏烛台都依次点燃，藏书楼一下子明亮了些许。
汉帝的头微微的扬起，水珠从乌黑色的发端滴落。“有事想要同院长商议。”
“陛下请讲。”即便是多日的大雨也没有抚平陈萍之脸上的沟壑，似乎几日不见又深了许多。
“修行界要与帝国联合拿下沧海城。”汉帝慢慢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看着陈萍之苍老的脸庞，静静的观察着他脸上的变化。
陈萍之脸上没有惊讶的情绪，出人意料的平静。
“陛下想要与我商量什么呢？”陈萍之问道。
“我觉得是一个机会，只是修行界的事情朕不太懂，所以想要请教院长。”
“陛下日理万机，圣心独具，何苦委屈来此，其实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可是我不放心。”汉帝在藏书阁一楼踱着步子，即便是老太监也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帝这么不安心过。
陈萍之转头望向汉帝说道：“我之前确实以为我了解修行界的人，可是就在前几天我发现我并不了解他们。”
汉帝的眼睛微微眯起，说道：“修行界的人遵守的底线已经被打破，那么他们应该要比尘世之人都不如，所以我不放心。”
陈萍之沉默片刻后说道：“与虎谋皮，实为下策。”
汉帝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机会真的太难的，我希望我的子民可以少做一些牺牲。”
陈萍之看着那些在阴暗的空间里忽明忽暗的烛火，觉得自已的身体骤然间变得很冷，“陛下，难道沧海人便不是您的子民了么。”
站在皇帝身后的老太监低垂的眼帘忽然亮起，尖锐的声音刺破藏书楼：“陈萍之，你大胆。”
守在藏书楼门口的御林军闻言没有请示便推门而入，带进了一股雨水与湿气，冷的汉帝打了一个寒颤。
御林军闯入见到三人凝立的场面，统领元化跪地请命。
“出去吧，没你们的事。”汉帝似乎累了，长舒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是。”元化领命而去，再次关紧了藏书楼的大红木门。
“连院长也觉得我做错了么？”藏书楼安静良久，皇帝再次发声。
“陛下当然没错，错的只是人性而已。何况是陛下，就连修行者也不也是一样没能逃出名誉与权力的欲望么。”陈萍之笑了，笑得很自然。
“所以你将林忌送到了有仙山？”皇帝皱眉，问出了他这几年以来最想问的一句话。
“我还没有那么有远见，只是知道林忌并不属于这里，我不想看到一个修行上的天才被耽搁，毕竟我会的东西没有那个老人多。”陈萍之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虔诚，就连目光在汉帝看来都极其纯净。
“如果他没有登上山，这场战争早已经结束了。”老太监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陈萍之依旧觉得刺耳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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