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凌凌本想回去，却发觉自己头上空荡了许多，因为她清楚地记得早上出来时戴了一支钗子，那钗子是齐妃送的，不如寻常那般板正，而是挂着几串小小的珍珠，走起路来相互碰撞，发着清脆的声响，很有节奏感。
白凌凌喜欢走路时跟着这声音迈步子，这一会儿猛地感觉到声音消失了，伸手一摸那支钗子果然不见了，心下一惊，连忙折回去寻找。
到了永寿宫门口，她却眼尖地注意到皇后和身边的嬷嬷提着东西鬼鬼祟祟地出了门，按理说在自己的地盘，做什么事光明正大便好，这般小心翼翼肯定有鬼。
白凌凌将过长的裙摆缠着腿绕了几圈，用发绳扎住，然后蹑手蹑脚地猫着腰跟在后边。
她们走的是空旷地，白凌凌却不能直接跟着，那样迟早会被发现，只能走一段找一个遮掩物，盯她们一阵儿记下前进方向后，等她们背影消失再跟上去。
如此跟了许久，不觉中已经到了一处似乎早被遗弃的院落。
这里极为阴冷，盛夏时节却无半分暖意，围墙高高密不透风，定神细看还能看到半空缭绕着蒙蒙雾气。要么这里是过于潮湿，要么就是有什么腐烂的东西已经产生了沼气。
白凌凌找到一棵早已干枯的古树，躲在它粗壮的主干后悄悄打量眼前的景象。
在雾气中皇后的朱红长袍艳得瘆人，身边站着的身子板过于瘦削的嬷嬷更是没了人形，提着东西隐在雾中活像个地狱出来的鬼怪。
人就是这样，一进入到恐怖的环境中，脑中总会不自觉地生成各种可怕念头，明明还没发生什么，自己却快要将自己吓死了。
白凌凌现在就是这样，她不受控制地不停脑补，以至于一时间完全看不到面前的真实场景。
直到面前两人在一口枯井旁边停了下来，白凌凌才猛地回过神，又一下子想到那口井里会不会突然爬出个女鬼贞子，顿时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她连忙抬袖掩住口鼻，防止呼吸将自己暴露，鼓起勇气将脑袋又探出了些，盯着举止诡异的主仆两人。
身材干瘦的嬷嬷蹲到了枯井边，掏出火折子点了火。火光在这阴森幽暗的空间里，非但没起到带来光明的作用，反而由于不停缭绕的烟气，将本就稀少的空气拖得更加厚重，沉沉地坠在半空，一时让人难以呼吸。
皇后两人却早已习惯了般，连轻咳一声都没有，只是安静而麻木地往火堆里送纸。
白凌凌这下看清了——那是烧给死人的纸。
顿时脊背一阵发凉，额头不自觉冒出一层冷汗，她紧紧攥了攥袖口，心中更加好奇两人为何大白天烧纸。
又听到有细小的谈话声传来。白凌凌竖着耳朵听了听，嬷嬷苍老嘶哑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她说：“小公主啊，你安心走吧，老奴会替你照顾好你母后的。”
一时沉默的皇后也开了口，声音中尽是压抑的啜泣，她说：“阳儿，娘的好女儿，是娘对不起你，娘将你生下来却没保护好你，你一定怨极了娘吧，连入梦都不肯，娘好想你……”
白凌凌心里也跟着一紧，原来皇后竟有一个女儿死去了？
她很感情，共情能力很强，又想到今日皇后同皇上发火，若是由于这个便好解释多了。
任谁失去了亲生骨肉还能平静安稳地生活，而且从目前她们偷偷摸摸在这种地方烧纸来看，小公主的死并不单纯。
白凌凌专注于思考这件事，一时忘了恐惧，她急于得知更多消息，于是抱着树干又往前移了几步，这个角度下她看到了皇后的侧脸，两行清泪在火光中显得格外亮。
皇后哭着念着，情绪突然失控，她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说出口的话溃不成句，“阳儿，你才多大啊当时，乖得不得了，只会安静地睡觉，娘很疼你，很爱你，娘现在还留着你当时穿的小衣裳，只是烧给你你也穿不了了吧，阳儿应该已经是个大姑娘啦。”
嬷嬷不停地替皇后顺着气，另一只手拿着小棍将堆在一起的纸拨开，让火燃得更旺，她也缠着声音说道：“小公主，我还抱过你呢，当时就一个小团子，一下子就没了，老奴实在揪心啊，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生活，别让皇后担心……”
白凌凌即使还没成为一个母亲，却也被她们的谈话动容，一下子情绪脆弱忘了遮掩，下意识挪着脚步动了两下。
“咔嚓”一声，一声脆弱的枯树枝在脚下断裂开来，顿时愣在原地，听到嬷嬷警惕地喊了声：“谁？”
白凌凌迅速回神转身就跑，刚才消失的惧意此刻倾涌而来，只觉身后跟着成百上千的索命厉鬼。她跑得又急又快，慌乱之余心中想的是李沅能赶紧出现救她。
所幸嬷嬷和皇后没有追上来，她从永寿宫的大门跑了出来，重重地喘着粗气，却片刻不敢耽搁，惊魂未定地跑回了齐妃给安排的行宫。
那边皇后和嬷嬷被刚才的动静惊到后，匆匆收拾好东西熄了火，并肩走出了那处院落。
“娘娘，您觉得我们刚刚是不是被人发现了？”嬷嬷有些不安地问道。
皇后面色凝重，并未直接回答，只轻声道：“走吧。”
二人走到殿门前，皇后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捡起一看是一支做工精致的钗子，神色一滞，不动声色地将钗子收入袖中，又朝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眸光深深不知在思索什么。
白凌凌一回到行宫，就立刻冲到房间，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呛得不停咳嗽，她扶着桌面弓着腰，不停喘息着，突然察觉后背覆上了一只大手，轻缓地拍着，不时替沿着脊柱抚摸替她顺气。
白凌凌下意识抬头去看，果然正对上李沅疑惑却满是担忧的眼神。
李沅看着白凌凌通红的眼眶，心里一紧，耐心地等她平复下来，才轻声问道：“怎么了？跟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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