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五名老师坐在一张长桌子后，没一个人抬头看宋星。
宋星瞄了一眼，场上有父亲的老同事，也有不认识的。
她鞠躬行礼。
“各位老师，我朗诵的散文是……朱自清的《背影》。”
两个考官对视：
“俩考生都选了《背影》？”有考官提醒：“这位同学，照着材料念就可以了。”
“好的。”宋星举起手中的A4纸，那上面打印着的，却是老舍的《茶馆》选段。
她的声音很柔和。
“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朱自清用白描的手法描写父亲的背影，宋星就用平和的语气朗诵。可渐渐地，她不再刻意控制情绪，平和里涌动着感情。
许允教导过，演员调动情绪时，可以想象自己生活中的同类型事件，这叫做移情。
宋星眼前浮现自己出嫁那一日，父亲握着自己的手：
“到了闻家，不能再像在父亲身边耍脾气，闻家是豪门，就是跟闻白羽闹什么别扭，也尽管让着他，毕竟他是你选的丈夫。”
是了，父亲一定是那时候就看出来，闻白羽并非一片心都在自己身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不够爱自己，把她捧为掌上明珠的父亲又怎会不知道呢？
可她还是让她嫁了，任性地用一生去赌，却连累全家跟自已一起输。婚礼结束时，父亲也像朱自清在文章里写得那样，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离开了礼堂。所有人都羡慕他有个百亿身家的女婿，可他的苍老，仿佛就是从那天开始。
想着父亲在葬礼上的眼泪和发病时的千钧一发，宋星声音哽咽。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原文就是望）
宋星哽咽着。
她以为盛名之下，自己也是创业后才出嫁，对闻白羽真心以待他就会待自己好，却不知道这世界上，真正待自己好的只有父母。而天底下最痛，莫过于掌上明珠碎，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她强忍着泪，完成了朗诵。
放下手里的A4纸时，宋星努力让呼吸平稳，任凭心里波涛翻滚，情绪万千。五位老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轻声问：
“宋同学，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父亲，现在……”所以这样发问，皆因她情绪时而隐忍，时而澎湃，难道父亲已不在人世？
宋星微笑作答：
“我有两个父亲，一个在家乡等我，另一个在帝都，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了。”
考官们以为她父母离异，心下了然，都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宋星再次鞠躬，然后走出教室，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所以说艺术还真是得来源于生活，这个比之前的那个女孩，感情真挚得多了。”
做记录的人点点头，在入选名单上划掉了“姜小葵”三个字。
……
二试的榜单当天下午就贴了出来，姜小葵在每一个公告栏上找足三遍，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而宋星跟钟倾都在榜上。
“宋星，你是故意的！”艺大的凉亭中，宋星正专心地在啃一套加了薄脆的煎饼果子，姜小葵找了过来。
宋星皱皱眉：“啥米？”
姜小葵语气不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背影》。你仗着基本功比我好，临场换了朗诵文章，为的就是想在考官面前把我卡下去，宋星，你就这么怕我考上？就这么见不了别人好！”
宋星咽下最后一口薄脆，缓缓站起来，眼底渐渐涌起同年龄不符的冷意。
“你知道什么是墨菲定律么？”
姜小葵：“啥东西？”
宋星笑笑：“如果你总担心我会挡住你的路，那么我一定会挡住，而且让你永远无法上升。”
姜小葵气得冲上前，将宋星手中的煎饼打掉：
“你真厉害，我退掉了你的旅馆你也能正常发挥……”
一个男声冷冷响起。
“原来，她不是没订旅馆，是订了被你退掉的？”
姜小葵闻声回头，果然是钟倾。
“我……是宋星故意读了我选定的《背影》，就是为了卡掉我。”
钟倾长腿迈过来，步步逼近姜小葵：
“所以宋星是作弊了？”
姜小葵低下头：
“那倒是没有。”
“她耽误你考试了？”
姜小葵的头更低了：“也没有。”
钟倾笑笑：“所以是宋星光明正大地淘汰了你？”
姜小葵不说话了，钟倾勾起嘴角笑笑：
“惹谁不好，惹一个半年能从XXL号到S号的女人。”
钟倾拉着宋星离开，走出几步后又回头：
“姜小葵，你最好报了其他学校，因为你即使复读的话，许老师也不会收你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我都会告诉辅导班的所有人。”
宋星走出三步，听见了姜小葵的哭声。
那哭声如寒蝉鸣泣，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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