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笑愁鄙夷的瞪着郑伯,却也沉默了下来,显是思量一番才出声:“我要见风左使!”
“怎么可能?”
郑伯万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一口回绝。
天义门自创始以来,右使在明,左使在暗。右使可代表门主出入江湖,世人皆知。但左使一贯作为门主的影子存在,行踪不定。可以说,他是门主手中的底牌,常用来执行暗杀任务,而在门主面临危难之际,往往就会成为一张最大的王牌。因此,左使隐秘身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等禁忌话题,教众便是聊上一聊,也难洗脱谋逆的嫌疑。游笑愁自己也曾任过左使,即便他中途叛教,知晓此事者也寥寥无几,他如今倒提得理所当然,委实糊涂。
“正因得见不易,所以才拿出来和门主谈笔交易。不知他敢是不敢?”游笑愁的言语不无挑衅。
慕容轩面不改色,放在膝上的右手抬了抬,示意郑伯让游笑愁继续。他设立右使原本也只是遵循门规,生来的自负与疑心是不允许他将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江湖中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风左使,对他而言,聊胜于无。
至于游笑愁有何目的,倒也不必过早担心,毕竟,他才是风效忠的对象——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出现什么变数,他同样可以及时发觉。
令他感兴趣的是游笑愁能开出怎样的筹码。
“他若答应让我单独见见风左使,我可以告诉他,根治寒毒的炎炙石在哪。”
字字千钧。
慕容轩浑身一震,眸中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郑伯的激动不亚于慕容轩,甚至忘了等他发话就急于求证:“此话当真?”
“信不信随你们。”游笑愁冷声道:“他心魔不浅,又因九冥凝冰诀落下寒毒,那副皮囊还能有多大造化,全靠千年炎炙石了!你自当知道我所言有无夸大,我的要求绝不过分。”
游笑愁的目光越过郑伯,毫不示弱的迎向那双在昏暗烛光下变幻莫测的眼眸,似遭遇捕杀的困兽,在与猎人的对恃中掂量自己的胜算。
“一言为定。”慕容轩缓缓离座:“五日后,本座便让风左使来见你。你若是还敢耍什么手段,休怪本座让你生不如死。”
言毕,拂袖而去。
行川长老临走前忧心忡忡的看游笑愁一眼,面露不忍之色,刚想说什么,却被游笑愁从鼻孔里发出的轻蔑哼声给堵了回去。不大的石室里只剩下郑伯,过了好一会,游笑愁的眼神不似先前那么尖锐,他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郑伯叹了口气,也不管他的反抗,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师兄,你真的……有把握吗?”
他看着慕容轩长大,自然知道其言出必践的狠绝,而师兄……却也是童年记忆中待他最好的人,更犹记终南漫天红叶中,那个傲立群雄之首的白衣少年,彼时微不足道的自己,对他的恃才放旷有着说不出的羡慕。再看眼下,怎能不叹造化弄人?
“你待他,还真像自己的儿子。”游笑愁对他的担忧并不领情,反而讥讽道:“卖国求荣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了。”
“师兄此言差矣,治天下,能者居之。南淮多年来偏安一隅,只顾行宫内歌舞升平,哪管坊间贪官横行外戚欺民,不过是仗着江南几郡的丰饶苦苦支撑着空架子,根本不堪一击。南北交战避无可避,师兄即使看轻了我,也该相信藏经阁余下几位长老都是明眼人,天义门在他手中,才能在北陆铁骑南下之时为百姓免去屠城之劫。”
“笑话,难道南淮上下就找不出可与之对抗的人选么?而且,我的先天之卦也只能推算出他出身异族,藏经阁的那几个糟老头子,包括你,对他的来历都清楚吗?”
郑伯默然片刻,摇头:“来日方长,待他赐予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时,什么来历都不重要……无论如何,还望师兄能够成全。”犹豫片刻,他又委婉的游说道:“至于他为沉璧寻亲,本就算不上大事。师兄既然见过她,也该发现那孩子与终南山的一个故人颇为神似,就算是一场缘分,何不成人之美呢?”
游笑愁愣了愣,忽而仰天大笑:“美极!当真是美极!他费尽心机想知道的,恐怕会比不知道时要后悔百倍。我身上这些伤,莫不是他为了那女娃儿所施加!可终有一日,他定会怨我当时为何不干脆要了她的命!
“师兄你……”郑伯听得莫名其妙,心道莫不是一提起那个人,他就真疯癫了。
“滚!”游笑愁吐出一个字,直截了当的背对曾经的同门师弟躺下。
石门沉重的闭合,掩住压抑在喉间的长叹。
物是人非,故交不再。
阔别数十年的终南山,曦儿,你可曾料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五日之后,待我将毕生绝学授于你的儿子,足以令他对付未来的强敌,我便去黄泉寻你。这一次,总不会再被人抢先。
漫天晚霞铺染山林,仿佛转瞬又到了遍野红叶的深秋。
慕容轩站在窗前,心中激荡着难言的喜悦。
炎炙石,令他寻觅到绝望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触手可及。
一旦寒毒得以根治……无数念头涌进脑海,纷乱中,能看清的唯有那个女孩的笑眼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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