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只在一天前刚刚见到这个人。
“唔……”
或许是被六道骸不太温柔的动作刺激了伤口，云雀恭弥的手指微微蜷缩，然后黑发的少年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看见天花板，然后是六道骸的脸。那张精致的脸傲慢地向下俯视，挂着他厌憎无比的表情。尽管很难，他仍然努力地挪动身体坐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六道骸没有再做什么，他只是冷眼旁观。
云雀恭弥的手扣着他的武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六道骸并没有把任何东西从他身上拿走——除了自尊心。“滚开。”他厌恶地开口道，声线沙哑。那双轮廓妩媚的黑色眼睛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也迸射出锋利冰冷的视线。六道骸发出短促的嗤笑。他欺身上前，手中的金属长柄狠狠地膈住云雀恭弥的脖颈。黑发少年被迫仰起脸面对他的逼视，窒息使那张惨白的脸泛起浅淡的血色，而痛苦没有消减丝毫他脸上的敌意。
“你还真是自以为是。”
他凝视他的眼睛。
深沉的黑色，除了憎恨杀意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并不意外。于六道骸而言，他所见过的其他的眼睛里，从来都没有类似那暖褐色眼眸中的光芒。为什么其他人的眼睛里都没有那双眼眸里的温度呢？好像他从出生开始，看见的就都是这样的东西：恐惧，厌恶，冷漠。他知道自己不是个让人欢迎的对象，所以沢田纲吉为什么不同？
只有，那双眼睛愿意对他温柔。
……六道骸勾起唇角，微微眯起眼：“我真的会杀人的，你不信吗？”
“我真的会杀了你。”他的手下更加用力。云雀恭弥的后背抵着粗糙的墙面，少年细长的脖颈几乎要被这股暴力折断。“就算那个人，”六道骸停下来思索，“就算他会难过也……我早就想这样做，你这个，让人恶心的，只会一直夺走他注意力的……”
一些混乱的词句从他的嘴里掉出来。云雀恭弥却明显没在听他说话。他在逐渐加深的窒息感中轻蔑地扯大了唇边的弧度，费力地抬起手，紧紧地抓住横在颈间的凶器以抵消施暴者给予的压力。
“我……知道，你会……”
六道骸放松了一些力道。神情略显神经质的少年歪着头，似乎很好奇他会讲些什么。
“……杀人。”
云雀恭弥向他吐出一口血。“所以，那又怎样？”
他抓住六道骸紧握三叉戟的那只手腕，冷冷的，露出强硬而凶狠的表情。他仿佛不可一世的国王，落难时依旧攥着他无上的权柄：“违反风纪的宵小之徒……咬杀就可以了。”
在此刻，蓝发的少年眯起眼睛。
“应该就是这里了？”狱寺隼人和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做着斗争，当黑曜中心的前厅出现在视线中时，他勉强谨慎地低声警醒众人。“那个是……”山本武作势远望，在一片晦暗的环境里，遍是碎石残垣的地面上似乎躺着一个人，“那个是——！”
“云雀恭弥？！”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不由得失声叫出来。
沢田纲吉的瞳孔微缩。他看着躺在那里的狼狈的少年，抿起嘴唇不发一语。云雀恭弥的校服衬衣已经灰扑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胸腹处断裂的衣料纤维在空气中支楞着，大片新鲜的血色正在缓慢地洇染开去。那是一道巨大的伤口，比起前世他模糊记忆中的样子更加严重。那是三叉戟——也只可能是六道骸的三叉戟造成的。
不仅仅是为了操纵他的身体，而是真的想要杀死他……这样的伤口。
年轻的首领心里有一丝愤怒和自我厌恶。对六道骸此世不知好坏的改变和自己没能良好处理云雀恭弥处境的事实。“你还在躲躲藏藏什么？”他从云雀恭弥身上移开目光，话音严厉地对着虚空的黑暗说道，“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能力程度，捉迷藏的游戏就没必要再玩了吧？”
“Kufufufu……”
六道骸消瘦的身形渐渐伴随着氤氲的雾气显现出来。“我也只是想看看Vongola的未来首领面对受伤的同学会有什么反应罢了。”他的尾音上挑，听起来十分讽刺，“要说不愧是无情的黑手党？你还真是连多一眼都没有关心过那边的那家伙啊。”
“需要我告诉你你自己的能力吗？”沢田纲吉不为所动，“只要用三叉戟在人的身上形成伤口，那么随便什么人的躯体都可以使用。我可懒得想象如果你控制云雀学长偷袭我们会有什么后果，不过你把他伤得这么重，就不担心用不了么？”
六道骸盯着他的脸：“你很生气。”
沢田纲吉不说话。
“因为我让这家伙‘伤得很重’。”狡诈的幻术师脸上挂着笑容，但那不代表高兴——“你很在意，你总是很在意。他真擅长……”
未完的话被他遏止在自己的喉咙。六道骸察觉到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滋生，一股一股，关乎人类最最原始的各大原罪。他突然又开始头痛，好像无数的尖刺要从头皮下生长出来。他的脸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形成他并没有想要做出的表情——极致的悲伤、欣悦，汹涌的嫉妒和癫狂的混合体。
一个激动的声音要撕开他的喉咙爆炸了——
纲吉。纲吉。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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