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一乘捂得严严实实的暖轿抬进了慈宁宫，逊炜从轿内扶出依香的时候，所有看见她的宫人在那一瞬间都张口结舌，世上竟有这么相像的人嘛？仿佛双生子一般。就连素来端庄稳重的太后与皇后看见，第一眼也不敢置信。目光从依香扫到逊炜，又从逊炜扫到依香，那眼神仿佛在质询，在确认。
逊炜坦然地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拉了拉依香，一撩袍子，从容地跪下行礼。依香被他这么一示意，才想起规矩来，慌忙跟着后头跪下，口称“臣妇恭请两宫娘娘圣安”。这一跪一开口，两宫才渐渐转圜过来，太后笑着说免礼，又着人上茶、看座。
两人谢恩坐下，太后依然打量着依香，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闲话，自己嘴上就应着“好，哦”几个字，其实也不清楚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两个孩子还真是象啊，尤其不动不说话的时候。太后扭头看着身边下首的皇后，郭后也恰巧回眸看向太后，饶是她事先听说了，这会儿看见也禁不住吃了一惊。
“母后，妹妹更沉静些，到底是母后从小调教的，言谈举止自有天家风范。”
太后听见皇后此语也微微颌首，相处一会也就能发现两人的不同。声音、举动、应对奏答也同相貌一般，各人是各人的样子。深闺弱质与蛮夷女子这差别还不是一点点。再看逊炜，照旧是小心呵护、关怀备至，刚才奏对之际，依香不知所答时，便是逊炜抢上代答，两人相视一笑，喁喁低语的模样，俨然是爱侣情深。
太后看着这一对小儿女心中不免唏嘘，面上依然笑着，“炜儿，今儿晚上听戏，你可带着依香来嘛？”
逊炜看了一眼依香，似有踌躇，未几便跪答曰，“谢老祖宗恩典，微臣内子体弱畏寒，这晚上的戏就不来听了，便是微臣，也请老祖宗恩准，不过来了。”
“嗯，你虑得极是。”太后这便放心了，“百年方才修得同船渡，夫妻缘分更是三生之约，你既娶了依香，就要好好待她，旁的——就不要多想了。”
“是，微臣记下了。”
“依香，哀家看你是个有福缘的孩子，好生养病，太医院的供奉里有得是名医，只管传哀家的旨意，着人好好看看。年纪轻轻的，身子最重要。”
“是，谢老祖宗恩典。”依香跪下就要磕头，被太后示意拦住，“头就不必磕了，真要谢啊，来年给你婆婆添个孙子抱抱就成了。”
一时间众人都笑起来，依香羞涩地低下头，逊炜傻呵呵说了句，“承老祖宗吉言。”众人更是大笑。太后看见他们这样又欢喜又感伤，说了个赏，下面人抬出早已准备好的封仪，府绸宫锦、绮罗蟒缎连同金珠翡翠、玛瑙琥珀整整二十抬，逊炜知道规矩，拉着依香谢赏后便告辞离去。
“传话下去，这事谁也不许多嘴多舌。”太后看着他们出了大殿，好半响才冷然吩咐，虽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躬身答了个是。
随着腊月二十一的临近，霄碧的精气神是用到了极处，这些时日以来她常常感到焦灼，内心深处的焦虑彷徨、美酒笙歌的刺激让她辗转难眠，每觉只睡一两个更次便醒来，醒后就再难以入眠。她努力试着通过一刻不停的劳碌造成身体上的疲乏来麻痹精神，可一无成效。越到夜深人静时越觉神智清明，躺在床上静看玉兔东升、星辰起落，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无思亦无眠，这般煎熬便是铁打的人也禁受不住，何况于她？渐渐地连高煜也察觉出她的异样。
“怎么了？”今日早上高煜打量着霄碧眼眸，隐有血丝充盈。不禁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最近这几日她都陪着自己看折子到起更，早上又起得很早，梳洗妥当后才叫醒自己，伺候更衣用膳，规矩是这样没错，可是瞧着让人心疼，“累了吧？朕让你晚上不用陪着，你又不依。今儿午后你好好睡一觉，朕不过来了，免得又是规矩礼数搅得你不得安生。”
霄碧一面替他整理袍褂，一面淡然道，“臣妾没什么，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
“嗯？《女诫》！朕和你之间还要讲这些？没得生分了。”高煜见她一脸寡淡恭谨，忍不住笑谑，“真要讲《女诫》，就说那一句，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后面就不要了。”
“断章取义，故歪人言。”霄碧脸色微红，啐了一口，待要回身离开不妨被高煜一把揽住，怪道，“皇上？”
适才霄碧在左右伺候，高煜就嗅到一股幽香，遥遥暗暗，忽远忽近。此刻见她粉颊微红，娇俏可人，忍不住将她抱住，软玉温香，高煜将头埋在她的颈侧深吸了口气，“好香。茵墀香的味道真个美妙长久，以后这玉池也可改名了。”因着前番薰香一事成了两人之间的忌讳，这话便从此不提了。然而高煜是极喜欢香的，便效仿灵帝故事，搜罗了一匣茵墀香送给霄碧沐浴用。相传这茵墀香是汉灵帝时西域进献，灵帝十分喜爱，命人煮成汤让宫妃沐浴，浴后不仅美人芳香扑鼻，连沐浴完的水倒在河渠里都带着一股子异香，时人便将河道取名“流香渠”。因而，高煜有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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