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赵弘瑀察觉到胡之恒飘忽的眼神,便探着身子盯着他问道。
胡之恒顿了顿,缓缓答道:“太尉被禁军将领们缠得无法分身,前来贺喜的大臣们几乎都是由太傅应酬的。”
“哦?”赵弘瑀似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太尉和禁军将领们看来关系很好啊。”
“是的。”胡之恒故意不去理会赵弘瑀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冷意,而是笑着答道,“依臣看,那日禁军将领们眼中怕是只有太尉一人,觥筹交错、笑声不绝,直喝的个个皆是面红耳赤。臣真心羡慕将士们与太尉的感情,果真亲如兄弟一般。”
胡之恒不露声色地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然后便默立一边,等着赵弘瑀的反应。
赵弘瑀抿着嘴听他说完,沉默半晌才扬了扬嘴角:“禁军其乐融融、上下一心,朕便放心了。”
甄太后毕竟也是敏锐之人,她隐约觉察到一丝异样,便颤巍巍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胡大人咱们别耽误陛下检查秦王的课业,各自散了吧。”
待着二人先后离开,赵弘瑀仍旧面无表情地坐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
“陛下?”欢招小心翼翼地唤了几声,“陛下,该去吉亨殿了。”
“嗯?嗯。”赵弘瑀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抬脚便出了殿去。
刚进宫门,便听见一阵稚嫩的诵读声远远传了出来。赵弘瑀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仔细听了片刻。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赵元澍气息还不太稳,诵读起来语调时高时低,但字字间都透露着一股认真的劲儿。
赵弘瑀欣慰地笑了笑,招手示意一名小太监近前来:“秦王诵读多久了?”
小太监忙不迭跪着答道:“回陛下,今日太傅入宫授课,殿下一早便起来了。这会儿大约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太傅来了?”赵弘瑀一愣。
“是。”小太监老老实实答道。
赵弘瑀示意小太监退下,拧着眉朝殿中望了望。
“陛……?”
欢招正要开口唤他,就被赵弘瑀一个回首瞪眼吓得把话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你们就在这等着,不许通传,不许说话。”
赵弘瑀低声下了令,转过身往正殿走去。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在殿外廊柱下站定,远远看见洛清影背对着自己坐在几案旁。
几缕晨光洒在他的丝质官服之上,恍惚间竟似波光潋滟,十分好看。
赵弘瑀眉眼低垂,双手抱在怀里,静静地听着殿内一大一小的对话,忽然间觉得心内前所未有的安宁。
如果不是赵元澍机灵,一眼瞧见了站在殿门外的赵弘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会站多久。
“陛下。”洛清影迅速站起来,回转过身子拱手行礼。
在赵元澍面前,洛清影一向遵循君臣之礼。赵弘瑀嫌啰嗦,跟他说过好几次,可他坚持身教重于言传,不能在赵元澍面前坏了规矩。赵弘瑀无奈,只能妥协,但固执地免了洛清影的跪拜之礼,只行拱手礼即可。
“太傅免礼。”赵弘瑀觉得自己“偷听”的行径被撞破,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进去,“朕也是刚到,见你在授课,便想着还是不要惊动你们的好。”
洛清影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赵弘瑀的衣领,龙纹之上覆着几片丁香花瓣。
吉亨殿外种了几株丁香,现下正是开的旺盛,满院暗浮幽香。
“刚到?”洛清影望着赵弘瑀的肩膀挑了挑眉。
“嗯?”赵弘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肩头,谎言被戳破,只剩好笑。他轻轻将花瓣捻了去,自我解嘲地说道:“怎么都骗不过你的眼睛。对了,听说洛清篱的喜宴都是你忙里忙外,怎么不在家中多休息几日?”
按照仪制,太傅授课也需遵循规制,固定的日子固定的时间才能进宫。可赵弘瑀给了洛清影特权,只要是涉及到秦王赵元澍的课业,无论何时皆可随意出入,不需事先禀告。
“殿下的学业为重,臣不敢耽搁,便入宫来了。”
“难为你了。”赵弘瑀点点头。
看洛清影低眉顺眼的模样,赵弘瑀忽然想起那日与他在太尉府的谈话。不管怎样,在他的心中,赵元澍的事情依旧是头等大事。想到这里,赵弘瑀有些欣慰。
赵弘瑀走到赵元澍的位子坐下,翻了翻几案上的书简,随口问道:“今日学的你可都明白了?”
“回父皇,儿臣大概都明白了。”赵元澍乖巧地答道。
“大概?”赵弘瑀拧着眉望了他一眼,“那就是还有不明白的了?”
赵元澍犹豫片刻,点点头:“嗯……”
“哪里不明白?”
“回父皇,太傅告诉儿臣,君臣之道在于义,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这些儿臣都能明白。可儿臣有一个疑问,如果君不能以礼使臣,那臣还要忠心事君吗?”
赵弘瑀很是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赵元澍问的难道不正是他想不明白的问题?难道不正是当下横亘在自己与洛清影之间的鸿沟?
赵弘瑀语塞,他无法作答。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反思着自己的行径,可事实却令他煎熬不已。他利用洛清篱,是因为觊觎他手中的兵权;他忌惮洛清篱,同样也是因为他手中的兵权。赵弘瑀上过战场、平过叛乱、玩弄过阴谋,他曾直面地见识到了军队的巨大威力。可遗憾的是,他却从未真正将禁军直接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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