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店里，江子兮托着下巴坐在周禹一旁，听着周禹给苏蜜讲述从她这里听来的苏妈的过往。
苏蜜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的听着，泪流满面。
从她时不时抬眸的眼神，江子兮看出来了她对周妈的理解和愧疚。
大人们常说，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这句话其实是真的。
人一旦长大，见过的事情多了，心态自然而然的会变得不同。
对父母也会更加的体谅。
其实父母吧……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轮到自己做父母的时候，拼尽全力的想要给孩子最好的，就连给孩子选玩具都会寻找不会给孩子留下阴影的。
生怕日后他在学校被说蠢都是因为他的爸妈给他选了一个不合适的玩具，造成了伤害。
可虽然竭尽全力，却总是出错，谁都一样。
说到有关邹力事情的时候，周禹顿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苏蜜意识到了不对经，问道：
“怎么不往下说了？”
问出这句话，她就不好意思了。
那个时候周妈一直围着她转，跟其他人几乎没什么来往，所以那段时光最了解苏妈的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不好意思，我……”苏蜜道歉。
“接下来的事情，你当真想要知道吗？你有可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周禹提醒道。
苏蜜道歉的话涌在嘴边，最终咽了下去。
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是什么意思？
苏蜜身体开始微微颤动，张了张嘴，话刚说出口就消失了声音，最后哑声哭了起来。
所以当年的事情是有误会的么？
可她已经让苏妈长眠于地底下了，这要她如何去接受？
周禹看着苏蜜哭，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
只微笑着给江子兮又点了几块糕点：
“还有什么喜欢的味道吗？”
“唔，这个，蜂蜜味的，还有这个牛奶味的，这个巧克力上一次吃也觉得还不错……”
苏蜜看着周禹兴致勃勃的给江子兮点菜，心头的悲伤虽然如喷泉一般澎涌而出，却莫名的已经能够控制住了。
她突然明白，人类的悲伤从来就并不相同，她在这里承受着巨大的哀痛，抽噎难忍，而在周禹和江子兮眼中，可能只觉得她吵闹。
想要让别人对自己的伤痛感同身受是极其愚蠢的。
同样的，将自己的伤疤露出来给别人看，也是极其愚蠢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蜜擦干脸上的泪水，勉强露出微笑，等周禹帮江子兮点完蛋糕和饮品之后才说道：
“我……想知道一切。”
她想知道一切，周禹便告诉了她一切。
当江子兮将糕点慢慢的都吃完的时候，苏蜜还是呆呆的出神，眼神空洞。
虽然她一动不动，江子兮却感觉到了她周身莫大的哀切。
“其实有时候，好奇心并不是什么好事。”江子兮喝下一口牛奶说道。
她语调很轻，却拉回了苏蜜的神智。
这声音，这语调，甚至是这表情……都跟当年的那个女孩一模一样。
苏蜜在痛苦之余意识到，这个女孩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她……不是人类吧。
周禹说的这一切，其实都是这小姑娘告诉他的吧。
要知道，不可能会有人如此清楚的知道当年的事情，既知道她误会的地方在哪里，也知道苏妈痛苦的地方在哪里。
一字一句，都在诛她的心。
这些事情，苏妈根本不可能理解和知道，自然也不可能告诉周禹。
可周禹却知道。
这里面不可能没有猫腻。
她想到自己当年莫名其妙好起来的腿，又想到江子兮怕光，心中最终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言：
若一个人的愿望过于强烈，身上就会散发出奇异的味道，这味道可以吸引来吸血鬼，若是愿意跟吸血鬼签下交易，那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
代价……就是自己一身的血。
难道当年苏妈因为太想要治好她的腿，所以心甘情愿的跟江子兮做了交易？
可为什么苏妈没有死？
反倒是陪在她身边？
苏蜜想不通这些，却不愿继续往下想，她抬头看了一眼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眸光微沉。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小姑娘就是吸血鬼。
“你……你叫什么名字？”她再也无法说出小姑娘三个字了。
“我吗？”江子兮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不解，“我叫江子兮。”
姓江？
跟周禹不是一个姓。
果然不是周禹的孩子。
或许是刚刚经历过巨大的痛苦，所以苏蜜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自己桌前的柠檬茶：
“江子兮吗？真是好听的名字。”
她低头，头发盖住她大半的脸颊：
“当年你说，不要让我成为像她一样的人，但是抱歉，我……还是成为了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一样被自己孩子所厌恶的人。
她其实也只是想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不想让她跟她一样留有遗憾，但是那孩子明显并不喜欢她的规划。
她越是喜欢的东西，那孩子就越是厌恶。
跟当年的她何其相似？
虽说即便到最后，她喜欢的也是舞蹈。
当年？
江子兮抿唇。
苏蜜认出她来了？
江子兮也没有反驳，而是顺着苏蜜的话说了下去：
“放开拴着那孩子的线，留些时间和金钱给你自己，去追求自己所想要东西，你的梦想，从来只有你自己能够实现。”
苏蜜抬眸看向江子兮，果然是她。
她眼角滚下一行泪：
“我不行的，我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而且我对妈妈做出过那样的事情……这样的我怎么还有资格去追求梦想？”
那梦想都是脏的！
带着苏妈的血！
“她没有怪过你。”江子兮说道，“即便是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她活着最大的梦想，就是你能好好活着，请稍微为你自己想想吧。”
苏蜜垂着头不说话。
江子兮和周禹离开很远之后，周禹见天黑了，便将江子兮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抱在怀中，笑着说道：
“若是她能好好生活，你也算是救了一个人。”
江子兮缺摇了摇头，回头透过玻璃看向店里呆呆坐着的苏蜜：
“不，她根本不可能原谅自己。”
刚刚在苏蜜身上，江子兮嗅到了和苏妈身上一样甜美的血气。
苏蜜也有了愿意为之而死的愿望了。
而那个愿望，和她的孩子有关。
她……毫不犹豫的步入了苏妈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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