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
“您的伤势未痊愈，怎能冒用损耗精气的瞬移大阵啊……尊上！魔族的希望在您一人之身，要是您有个好歹，老臣如何面见地底下的老祖宗啊……”
姜芙还未再思忖些什么，突然迎面而来的哭天抢地的声音，简直让她一个激灵骤然回神。
她一抬头便一眼瞧见了，迎面来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儿，一丝不苟地把身上的暗紫色革服理得规规整整，一丝褶皱也无。
只是，此时的白胡子老头儿的面上一脸的惊慌俱恐，配合着他哭天抢地的声音，宛如他口中的“尊上”此人已然要遭遇了不测。
姜芙认出了这老头儿是谁，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抽了抽，但十指被男子扣合的严丝合缝，使了劲儿竟都没能抽动。
“阿染，注意形象……”
姜芙吐出气音，低低地憋出一句话来。
眼前这个老头显然就是魔族里分量不轻的老臣，都能称之为“老”，那必然是同宗门中的一些长老们还是有极其类似的特点的——无一例外，都很担忧他们上头的那位的性命。
如今的阿染已然位居魔尊之位近十年了，姜芙不怕他稳不住底下不听话、有异心的臣属，却是怕他失了大噪的名声，两厢落差之下叫他心里难受。
她有心让他注意形象，怕魔族的这老头儿刻板得不许自家尊上如此流连女子身侧，可对方却是一声不吭，只用扣得更紧了的动作，代表自己是不可能松手的意愿。
姜芙没有法子。
她还暗想着，如果那老头儿要横铁不成钢地斥责于他，那就让这暴风雨砸在她的头顶上来好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想的那样，白胡子老头儿虽然白发苍苍，可却依旧耳清目明，迎上来后，他一眼就瞧见了姜芙的身影，还似有“无意”地瞥见了两人掩在宽大袖摆下紧扣的双手。
老头锐利的目光陡然一怔，此时的姜芙则如临大敌，同陆隐笑相扣的手掌心都泛起了湿润润的汗，可哪知道，老头儿居然无比夸张地抚掌大笑起来了：“好好好！”
姜芙一呆。
什么意思？
怎么……他还在高兴呢？这是被气笑了？
脑子里的问号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姜芙几乎都不能够思考了，这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思索事情这般地费劲，陆隐笑则握了握她的指尖，将人轻轻拽到自己身侧，以不善的目光冲老头望了回去。
他的不悦表露在面上，明眼人一眼就瞧得明白，白胡子老头自然也看得分明，他摸摸自己的胡子，不再像刚才那般怒气冲天。
并且识趣地道：“尊上您快进内……”
踏进殿门临了了，姜芙下意识回头看了老头一眼，对方仍旧一身规整的服饰，看得整个人都是一丝不苟的古板——当然，如果能忽视掉对方那一脸的笑眯眯、抵挡不住的八卦笑容的话，那肯定是如仙门的长老们那般模样的了。
只是……
姜芙心里头一言难尽地踏进了殿内。
……
殿内的摆设很空荡，一张极致简单的墨色案台，一方同色的博古架子，一旁的小几旁堆着一烛台，点了两支灯烛。
被窗边的风一吹，烛火立即摇摇晃晃，倒映在月白色的墙面上明明灭灭，又缀着一旁缥缈的熏香烟气，硬生生让这座色彩冰冷、又空荡荡的宫殿内带来了几分不真实感。
“阿芙。”
被唤了一声的姜芙，连忙抬起头来，循声望去，长开了的少年仍存着从前的几分影子，那狭长的眸子里的黑沉深渊在此时染上了几分星碎的欢喜，他的声音放得又缓又柔：“你还走吗？”
姜芙直觉他这话不是单纯地询问于她，因为他说这话时，那黑黢黢的眼眸直直勾在她的身上，带着微妙的意味，令姜芙觉得，就仿佛……只要她说个“不”字或者含糊其辞，她的下场肯定要不好了的。
于是姜芙重重地摇头：“不走了。”为免他不信，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就陪在你身边，哪儿都不会去了的。”
虽然吧，她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这件事，她着实是拿不稳的……
“拿不稳你还敢这样和他保证？？”系统的机械音冷不防地冒了出来，把姜芙先是给微微下了一跳，但好在她很快便能够适应系统的神出鬼没，只在心里小小地腹诽了它一句：“下次说话时能不能先吱个声？你回回都是这样，很容易把我的心脏病都给吓出来的……”
姜芙和系统斗嘴的这片刻失神的功夫，并未看见，面前的男子在听到姜芙那信誓旦旦的话语后，他那黝黑的眼眸里，流露出来的乍然欣喜中更掺杂着一丝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病态执拗。
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如明镜。
如果眼前的人再会有之前那样死在他跟前、叫他穷尽一生也再无法追寻的苗头，他会……陆隐笑的指尖在轻轻地挛缩着，幽深的眸底映出跟前女子细弱的身躯。
他会让人先让人至死都待在他的跟前，把人永远留存在他身边。
……
“对了。”
和系统在心底里斗完了嘴，姜芙最心心念念的，仍旧是自己和阿染之间未了的事情，她斟酌着言辞：“阿染你……如何不怀疑我呢？”
她指的，是现在这个借助旁人的身体重生的、现在的自己。
生死阵感应到的虽然确确实实是她的魂魄，但是，这才过十年，而她这么一个早过了十岁之龄的魔修站在他跟前，他居然也没有半点觉得不对劲一般。
姜芙知晓，阿染绝对不会是个草率的人，即便生死阵能够认出她来，可他合该也检测她到底是不是玄天宗的小师姐“姜芙”才是啊，就这么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宫殿里。
到底是他这十年来，越发地不会警惕人心了，还是他即便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转世者，是个冒牌货，为了安抚自己绝望空洞了十年的心，也会就此默然承认？
想到这些，姜芙的心里又开始泛起了一股子的酸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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