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我回来了。”病房里面，刘大路握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老太太的手，这双手非常粗糙，甚至比他这个握枪的手还要粗糙，这肯定是年轻的时候操劳留下来的。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爱人，其实这么说也并不是特别准确。他们之间的爱情并不多，也可以说那时候的爱情并不像现在这样。
但是就是这样，这个傻女子也没有放弃对他的承诺。他的女儿被她养大成人，他的老父亲估计也是由她养老送终的。
“我妈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他说你是一个好人，只是替别人受过了。她一直跟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并且深信着。”刘大路的女儿在旁边说道。
刘大路就像是没有听到女儿的声音，他如何能不知道这个傻女人的苦，有如何不知道在那个年代靠着她一个女人养家糊口是多么困难。
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就算是他想要补救也没有机会了，她已经油枯灯尽了，他能感受到她体内的生机，就好像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命数一样。
“是我对不住她，刚开始是回不来，但是有了政策以后我又不敢回来，我害怕你们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你们。”过了很久，刘大路轻声说道。
他的女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他，她对于父亲从小时候的羡慕到长大后的模糊，再到后面的无所谓，基本上刘大路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什么印记，只是她母亲在跟她唠叨的时候，父亲这个字眼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正在这时，房间里的监护器突然出现了波动。被刘大路握着的那只手也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刘大路能感受到，然后他看向床上的傻女子。刚才那双闭着的双眼已经睁开，也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翠儿…”刘大路轻声呢喃。
“大路，你回来了。”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她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承受了这么多。”刘大路再次忍不住的掉出几滴混浊的泪水。
“大路，我做到了。爷娘送走了，你的娃儿我也帮你养大了，你回来了真好。”老太太说这一句的时候非常利索，就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刘大路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见过太多这种情况了。
“翠儿，不要再说了。我回来了，再也不回去了，就再这里陪着你，你还得陪着我呢。”刘大路紧握着她的手说道。
她微笑着道：“大路哥，我累了。还能够见到你真好，这样我也能走的安心一些了。”
然后她又看向刘大路旁边的闺女道：“思路不要怪你爸，他是没有办法。他不去咱们都没命活，你要照顾好你爸。”
刘大路就这样看着这个傻女子，都到现在了，她关心的还是自己，这让他的愧疚更加浓郁。
“让大家都进来吧，我看看小宝他们，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了。”她低声道。
谁也没有反对，回光返照的时间不会很长，如果这个时候不满足她的要求，那估计真的就是此生遗憾了。
“太奶，你好了吗。我家里还给你留着糍粑呢，奶奶说等你好了大家一起吃。”一个小家伙趴在她的床头奶声奶气的说着。
他是刘思路的孙子，刘思路是外招的上门女婿，也不知道这个傻女子是怎么办到的，也算是为他们刘家留了后。
“乖囡囡，太奶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还有奶奶的话也要听，等你长大了太奶就会回来看你的。”她慈祥的对着小家伙说道。
这群人力估计就这个小家伙还不知道情况，其他人都是一副悲伤的样子。
“都不要难过，我这辈子对的起你们刘家了，我现在累了，想要歇歇了。他是你们的长辈，虽然你们没有见过，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像孝敬我一样来孝敬他，这是我最后的愿望。”说完期待的看着屋里的众位。
“妈，我们会的，您别说话了，你会没事的。”虽然也已经是70岁的老人了，但是对于生死，尤其是亲人的生死她依然看不透。
“大丫，你是这里面最大的，你父亲我就交给你了，一定别让我再操心了。”她对自己的女儿说道。
“会的，妈。”老太太已经泣不成声了。
“大路，记得多给我烧点纸，我不想在下面还过的这么苦。”虽然说不怨他，但是她的苦只能跟他说。
刘大路只是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就好像一放手她就会随风飘走一样。
老太太又看了大家一圈，最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妈…”
丧事是在老家办理的，这期间刘大路回来的消息也被邻居获知，但是知道他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故去，所以大家看着那个痴痴呆呆的老头，也就是觉得没啥看头，甚至还有说风凉话的，什么临死前才回来之类的。
他家的祖坟是在一座山上，在这里他看到了父亲的坟头，同样也有叔伯他们的。
虽然他被抓壮丁有他叔伯们的推动，但是人死往事散，再多的恩怨也不会停留在这世间。
“爸，下山吧。”一个老太太在一个小伙子搀扶下来到还在这边发呆的刘大路跟前道。
她遵守了对于母亲的承诺，对于刘大路很客气，是的很客气。
“我死了以后请把我埋在她旁边，虽然活着的时候不能陪着她，但是我想在我死后陪着她走下去。”刘大路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道。
就这样，刘大路算是定居在他的故土。也不知道有多少想他或者她这样的人，也许有的人这一辈子就不会再相见了，也许有的已经重新团聚，他们是时代的见证者，也是时代下的可怜人儿。
因此他们这些老兵恨战争，咬牙切齿。有时候在眷村听到那些小年轻说起战争的时候眉飞色舞，他都恨不得上去揍他们一顿。
他们只知道热血，但是战争背后的那些牺牲者，那些牺牲者背后的家庭应该怎么办呢。
愿时光不老，愿人间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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