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学校和实习医院离得远,一大早就得出发。沈放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眯了一会儿,还没进入深度睡眠闹铃就响了。
“又熬了一宿?”
推门进来的室友不太惊讶,只是好心劝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可笑,毕竟他们自己学的就是临床。但术业有专攻,心理和心内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
沈放“嗯”了一声,下床去洗手间洗脸。
其实早就习惯了,少年时代他就经常一个人枯坐到天明。这几年已经好多了,只是最近几天才偶尔会睡不着。
而且也并非完全没睡着,只是浅眠中陷入梦境,回忆里掺杂着荒诞,往往一觉醒来比失眠还要令人疲惫不堪。
冷水扑到脸上清醒了几分,沈放从水池中抬起头来,看清了镜中人苍白的脸色,还有那一双疲惫却闪烁着执拗光芒的凤眼。
他拧着眉毛侧开目光,不愿意对上自己的视线。
沈放的黑眼圈这几年都没消下去过,他皮肤又白,刚上大学就被同学戏称为医学院德古拉,名号土得掉渣,和当年的“三分王”有得一拼。
“你要搭公交吗?今早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估计已经堵死了,还是去挤地铁吧。”舍友在门外提醒。
他“嗯”了一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过于冷淡了些,于是又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谢谢”。
越野车从那天送完季玩暄回来,已经在医院停车场停了好多天,也不知道积了多少停车费了。沈放按了按额角,提醒自己今天记得把车开回家。
那天参加婚礼他是从家里走的,去目的地没有直达的地铁,便干脆开了车过去。
越野是沈嘉桢送他的成年礼物,但沈放开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身边的同学甚至都不知道他早在成年以前就开车上过高架。
……或许不该去的。
婚礼是意外,但第二次去见季玩暄,却是他的冲动。
那天从咖啡厅回来以后,他直奔医院加班到后半夜,小睡了一会儿又起身回学校做实验,之后就断断续续地失眠起来。
突然遇见季玩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沈放和以前的同学疏于联系,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次去大学同学婚礼,他因为堵车迟到,走到门口看到大堂密密麻麻的人头,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也跟着一阵发麻,留下份子钱就转身走了。
这次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相同的状况,他早早就出了门,可是路况比想象中要好得多,几乎一路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遇上两个。
他到得早,无所事事,揣着兜四处游荡,很快便在一个颇为隐蔽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哄小孩的漂亮青年。
隔了那么久了,沈放偶尔也会想,如果再见到季玩暄,能不能一眼认出他。
有时候觉得可以,有时候又觉得大约很难,更大的可能,还是他们也许就会那样在人群中擦肩而过,这辈子一晃眼过去,甚至都不知道彼此曾经差一点就再次相遇。
但是真实的情况是,他的的确确,在九年后春日里的某一天,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纤长有力的手臂,和那张偶尔不自觉会多眨几次眼的侧脸。
要不要出声打招呼的念头只出现了几秒,身体已经先行一步,走过去扶住了堪堪要跳下来的青年。
季玩暄回头对着他发呆时,沈放其实也有点恍神。
他在想自己刚刚一瞬间碰到的地方,是不是季玩暄曾经帮他挡架伤过的骨肉。
九年了,裂过的骨头也早就长好了,那么他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些稀松温好的日常,是不是也就那样在岁月中被无法挽回地冲淡,最终没能在彼此的血肉里留下一分一毫的印迹。
可九年了,季玩暄和他的朋友们关系依旧很好。
多年未见,他仍然能够自在地与人谈笑风生,哪怕不说话也可以自然无比地融入人群之中。
淡淡的,但却总是那个无形的主体。
上学时他就是这样,无论内敛与否,季玩暄总是最耀眼的那个,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看向他。
而自己有多喜欢他这一点,心里就有多畏惧这一点。
少年时的沈放尚可以持着季玩暄送他的那张明信片,无比肯定地认为自己是他的不可或缺。
但现在呢。
沈放没想出答案,旁边的郑禧却和他搭起了话。
除了校队成员和曾经一起旅行过的那几个人,这场婚礼来的人沈放绝大多数都不认识,而郑禧很难得,正好是这两个集合里为数不多的那个交集元素。
这些年沈放性子好了很多,像被一层水膜裹住了一样,很少有能过分触动他情绪的事物出现。
他自我感觉这种变化挺好的,但是张列宁却总是忧郁地看着他,偶尔弱弱地埋怨一句:“哥,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对我都疏离了。”
沈放:“没有。”
小眼镜瘪着嘴自己委屈一会儿,很快就又笑出来:“算了,你对我已经算是疏离中最热情的那款了,我很满意。”
沈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听得懂也感觉他在胡扯。
他对谁疏离了,郑禧不就和他聊得好好的。
而且不知道郑禧是太迟钝还是太聪明,两人都非常默契地越过了那次回忆无数的毕业旅行,直接从高考结束聊起,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沈家公司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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