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画虎（二十九）
唐天宝三载，元月初十二，午时。睡了一天一宿的陈人九斜倚在卖生熟羊肉的店铺门梁上。哈欠连天的扒着蒜，等待自己定制的二斤纯肉豪华版水盆羊肉。对面长安县衙大门，成群结队的武侯进进出出，忙的热火朝天。延王府在长安县地头上，昨日一场大火烧成废墟，全府上下百余人无一生还，善后工作自然落在长安县老爷头上。“鳖孙儿！鳖孙儿！”陈人九在这路对过就听到了大堂之上老爷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心中暗自替武侯都头张宝叫苦。这大老爷从洛阳干到长安，估计还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件。今儿要寻个好去处躲躲，陈人九往嘴里塞了一瓣蒜想着，忽地被辣到眼泪鼻涕一把。“店家，今儿这蒜够劲啊！”陈人九冲着店内嚷道。“那是！邱家商行买来的上等好蒜！”店家客气应道。一听到邱家，陈人九立刻回想起邱大郎那开膛破腹的样子，不禁有些恶心，匆匆说道：“多加芫荽，多加葱，不要羊红！”“得嘞，陈头儿你找一称心的座位，马上就来！”店家热情招呼道。陈人九随意拖了一张蒲垫，便在门口席地而坐，不一会，店家端着满满一木盆羊汤送到他面前。陈人九双手举着盆，手里还掐着几瓣大蒜，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热乎的羊汤。啊，活过来了。这遮脸的木盆刚放下，一袭梅花暗纹的黑衣便挡在陈人九面前。阴魂不散啊，陈人九满脸惆怅看着立在面前的柳郢。“延王找到了，关在义宁坊大食胡寺的地窖里。无恙。”柳郢淡淡说道。“奥。”陈人九又喝了一口汤，回道。“只有几个吐蕃探子守着，没再发生什么异常。”“奥。”“这大食胡寺，也是太子供养。”“奥。”“圣人震怒，太子囚禁别宫，交三司使，不论八议。”“奥。”柳郢说一句，陈人九便喝口汤回一个“奥。”“不吃口羊肉嘛？”柳郢看了眼见底的汤盆说道。“没来得及拿筷子。”陈人九臭着脸回道。“吃好了，随我回推事司。”柳郢背起手，盯着陈人九令道。“不去。”陈人九往嘴里塞了一瓣大蒜，果断回道。沉默......柳郢死死盯着陈人九，陈人九死死盯着盆里的羊肉。店家看着门口这俩官的气氛，躲在厨房中，吓得大气不敢喘。良久。陈人九憋不住了，先开口道：“延王找到了，我的事便了了吧，剩下圣人家事，他老人家自己看着办呗。”柳郢沉默不语，依旧死死盯着他。“你说我一个没品的小吏，就会那点方术，一晚上也用了个干净，你这怎么就非抱着我这一棵枯木不撒手呢？”柳郢还是沉默不语，眼睛也不移开。“柳大人！柳大哥！你放过我吧！我再卷入此事便活不了，虽说我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但如果您需要，我立马置办出一家人！”陈人九都快哭了，一副可怜样望着柳郢说道。柳郢也不搭话，伸手去抹腰间的圣人玉牌。怎么这柳郢倔驴似的呢！“得得得得得得！甭掏玉牌，大街上吓死个谁，去去去！去不就完了！”陈人九懊恼得伸手抓了一把羊肉塞入口中，边嚼边起身，双手在身上蹭了蹭。“去干吗？挖了个什么坑？说个敞亮话！”陈人九赌气说道。“继续办延王和巴欧族巫幻术之事。”柳郢说道。“延王不都找着了嘛！巴欧族不是灭了族嘛！那巫幻术士伯阿吉不是死了嘛？”陈人九一波三连怼，机关炮一样说道。柳郢看着泼皮一样的陈人九，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此事蹊跷你比我更清楚，有多少疑问，你也知道，我不必多说。”这一句话，噎得陈人九张着嘴半天没想好怎么回。确实，陈人九回来后，也没睡安稳，脑海中全是疑虑。邱大郎在这次事件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还尚不清楚，这都是小事。这次事件到底是不是已经被灭族的巴欧巫幻师死灰复燃？那虫师伯阿吉可是明确说了巴欧族名号。推事司底狱入我幻境中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自称延王？而且在幻境中，术士明明有五人，除了自称延王这位，跟伯阿吉一样身着兜头红袍的术士还有三个。这四个善于巫幻术之人现在何处？有何目的？陈人九脑中其实是有最坏结论的。如果那个人确实是延王本尊呢？如果巴欧族巫幻师确实与延王同恶相济呢？明明伯阿吉都是抱着赴死之心而来，都已将自己献祭给虫王，为何最后又说出延王下落？看似延王是本次事件最大受害者，但如果就此......其实也基本就此扳倒了一向谨慎的太子，反倒成了最大得利之人。陈人九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夜冥冥之中感受到延王肉身有异样，这绝对不是凭空而来，延王也绝对不是柳郢以为的那般简单。如果延王才是那真正的大巫幻师。如果延王背后真的是西域及神秘莫测的巴欧族。那他的最终目的会是什么？能有如此狠毒及本领布下大局，这延王......陈人九不敢再想下去，如若此事如他所想，那大唐看来不一定能熬到十余年之后的“安史之乱”。这难道就是自己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嘛？柳郢看着陷入苦思的陈人九，淡淡说道：“自有水落石出之时，你不必担忧，只要我还活着，定保全你性命。”陈人九心中一暖，却摆出不屑表情看着柳郢说道：“得了，你剑法是不错，但卷入此事，就怕你到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河？这俚语甚是有趣，此前并未听过。”柳郢转身离去，接着说道：“还要不要小景跟随你？”“小景在长安县衙内，我不便进去，你待会使人唤他！”陈人九掏出一串铜钱扔在羊肉案板上。“陈头儿，用不着这么多钱！”店家抄起铜钱，大声喊道。“存着！”陈人九头也不回的说道，随着柳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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