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十月，冬日寒意初现，唯有午后的一段时间温凉舒适，是各个茶楼酒肆生意极好的时段。
位于澜寺街的街尾清心茶楼，门柱红漆斑驳，牌匾也是很久都没有描画过的样子，只站在门口，陈旧腐朽之意便扑面而来。
往来进出的也大都是些上了年岁的老头子，毕竟这楼里的说书先生的故事，太过正经古板，比不上君悦楼的风雅有趣，也敌不过尽欢楼的市井媚俗，勾引不到年轻的人。
此刻，二楼西面阳光最好的开间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单手撑腮，闭目摇扇，似被说书先生演绎的《前朝往事传》催的昏昏欲睡。
边上的小丫鬟，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睡得香甜。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随着人影攀上楼来。
青衣男子四下打量，锁定目标后，直奔这处开间而来。
走廊狭窄，侧身绕过端茶上水的小二，贴身蹭过古稀的茶客，极短的一路，却似翻山越岭，好不险峻。
那少年在男子上楼时，便睁开了双眼，端正了一下坐姿，好以整暇的等着他过来。
男子进得里面，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叶公子，我家主人命小的来传话，您提的条件，他答应了，明日午时请您君悦楼一聚，共商大计。”
“吕家商行果然有眼光！”被称为叶公子的少年轻展笑意，露出颇为欣赏之色。
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最近身体不适，大夫说禁酒禁宴，你去回禀你家主人，想要丝绸染色不退的秘方，明天直接把银子送过来就行，其他事情我就不参与了。”
那男子听得一愣，吕家商行少主人的邀请，还没有人拒绝过呢，这叶谨云可真是自以为是，再说了任何买卖不都得委婉着说嘛，哪有这样直接要银子的。
虽然腹诽不止，面上却不露分毫，毕竟他只是个传话的，得了回话躬身退出，赶着去回禀他的主人。
角落里伏案睡去的小丫头，被他们这一番对话吵醒，刚听明白，男子就出了开间，赶忙去门口扒着瞧，那人已经下楼出了门口。
看着远去男子的背影，小丫头有些懊恼的跺了一下脚，回头看着气色红润丝毫没有病容的少年，埋怨道：“那可是君悦楼宴席啊，三十多两银子一桌，你怎么能拒绝呢！”
小丫头眉眼精致，模样比少年还要俊俏两分。
“是家里的饭不够你吃？还是蜜苏记的点心填不饱肚子？做什么非要惦记君悦楼的饭菜。”懒散惬意的摇着折扇，说出责备的话，却让人感觉不到责备之意。
小丫头也显然也是不怕的，“这吕公子请客，不吃白不吃，它这么贵，肯定有好多好吃的。”手里缠绕着辫稍，遐想不断。
叶谨云合了折扇，敲了一下桌子，“阿沅，两个月前，你寻死觅活要跟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面上佯露悔色，继续说道：“什么我很好养活，有口吃的就行，如今看来，竟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再这样下去家里都要被你吃穷了。”
“你又瞎说，上次卖秘方的钱还剩三十多两银子呢。”这叫阿沅的丫头急急的低声回道。
复又嘟囔道：“再说了咱们家要是穷了，那也都是你花用了，天天不是茶楼就是酒肆，这扬州城大大小小有说书先生的地方，都要被你逛遍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节省。”
“明日不是又会有二百两进账吗？那么节省做什么？”叶谨云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们不能老是住在客栈，得先买个住处，哪怕是只有两间房的地方也好，就算日后没钱了，咱们也不会被人赶出去……”
阿沅的声音幽怨凄楚，圆圆的大眼睛泪光浮动，不一会儿便凝成了一粒透明的珍珠，挂在眼下欲落不落。
叶谨云目光盯着她看，想看她能演多久，却在那丫头坚定注视中败下阵来。
“好了，别在这装，我应了你便是，明日银子送过来后，任你调遣行不行？”
小丫头等的就是这句话，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叶谨云不禁叹了口气，上辈子都没当过房奴，这辈子却要被一个小丫头逼着去买房，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才会被这个小丫头吃定！
看着小丫头欢喜娇俏的模样，叶谨云幽怨道：“之前看你长得挺普通的，怎么这小脸吃胖了之后，变得顺眼了许多，连我都不忍心让你落泪，这没道理啊！”
阿沅跺着脚羞愤道：“主人，你又调戏我！”
折扇轻起慢摇，笑意晏晏道：“瞎说，我这都还没上手，哪里称得上调戏。”
“主人，你是个女子，不要跟男人学那些不好的东西。”阿沅正色规劝道。
“你尽可将声音喊的再大些，如此，我也就不用着什么男装了。”清俊的脸上微有嗔怒，“还有，你为什么称呼我主人，以前叫公子不是挺好的吗？”
“以前是不知道你是女的啊，现下知道了，公子就再也叫不出口了，你看人家吕府的下人都是叫主人的。”阿沅答得理直气壮。
“你还说！”叶谨云合了扇子敲向阿沅。
阿沅笑着躲开，“你不要生气嘛，这楼里都是些老头子，耳朵没那么好使。”
叶谨云没有打到人，睇了她一眼，“净学些没用的！”
阿沅挑了个远处座位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扬州有那么多说书的茶楼酒肆，咱们为什么非要在这家呀？茶点也不好吃，故事更是大家都知道的前朝旧事。”
“我之前在山里住的太久了，你们都知道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却是新鲜事。”
“你之前一直住山里？哪座山？”阿沅随口一问。
叶谨云神思飘远，“我的过往你少打听，知道的多了，当心小命难保！”
阿沅朝她吐了一下舌头，不以为意。
街上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间或伴着马蹄踏地的“嘚嘚”声，似乎停在了清心茶楼前。
楼里的掌柜已经起身迎向了门口，说书先生也停了下来，周围茶客纷纷探头观望议论。
外面有人高喊，“把这全都围起来，千万不能把人放跑了。”
掌柜的已经被几个身穿官府捕快服的人推到了墙角，任他塞多少钱问缘由，却无一人敢接。
本地捕头进来宣告，朝廷缉拿要犯，所有人坐在原地不许走动，等候挨个排查。
被清空的门口进来几个人，细看之下是，五六个身着劲装的青年男子簇拥则一个镶金嵌玉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金冠玉带，锦衣华服，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费钱。
骨相里的带着北地的硬朗，皮相里却含着南方的柔美，任谁见了都要称道一声“好相貌”
捕头带着几个人直接来了二楼，朝叶谨云在的开间奔来，根本没有按照什么顺序来排查。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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