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黄粱一梦, 便是一个书生上京赶考的路上遇上了一位道人，书生与道士一见如故，道士见书生心志与己相合，便想作为书生的引路人, 带他踏上仙途。
然而书生备考多年怎能说走就走，无奈之下道士给了书生一个枕头，说来奇怪，书生接过了枕头便进入了梦中。书生本就是举人，到了京城参与科举考试后高中了进士，官场得意, 子孙满堂, 仿佛是一步便踏上了人生巅峰, 好不得意。
但伴君如伴虎, 因事获罪的书生不仅官位被取，全部家产家当抄没，妻离子散穷困潦倒也像是一瞬间的事, 身穿单衣伫立寒风之际, 书生便醒了过来。
而他与道士投宿的那家客栈, 主人所煮的黄粱米饭还未熟。
这位书生便是吕祖本人，书生梦了一场人世，虽并没有当下直接得道，但也在心中种下了求道问仙的种子。
要说吕祖得到了曾经点化了自己的术法, 并将之用在了他的身上, 纪歌本来还是有些发憷。
他唯恐吕祖如此仙风道骨清新脱俗的一个人, 是不会骗他的，往事种种，真的不过一场梦境。
然而现在相处下来，他除了省略号，便只还剩下了省略号。
纪歌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未被眼前满含欣赏之意的吕祖听见。
他能够如此坚持所经历的事并不是一梦黄粱，还真就只是因为一个人。
长琴。
除去他的徒儿还好端端地待在他师徒面板的亲传弟子的位置上之外，吕祖的言辞间唯一的破绽便出在他的这个徒弟身上。
在那时他对着吕祖还心生防备之意，吕祖的神情变化他当然是十分专注地在观察着，且分析着的。
提及徒弟这个词，吕祖神色之惊讶，仿佛他的梦境在吕祖的眼中，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从“梦境”中一别华山之后，他与长琴在淄川县的相遇仿佛还在昨日，往后的日子里师徒两人同心同力，并没有从对方的世界里离开过。
那是再好的剪刀都无法剪碎的东西，遑论将之剪成支离破碎一片片。
纪歌好整以暇，等待着吕祖能够交给他一个完整的答复。
“天道之下，谁能说得清楚你现在是否正在梦境之中？”饶是吕祖这样的人物，说起天道来也收敛了神色，颇有几分看不透的味道，“黄粱一梦，一梦黄粱，当时的贫道是入了梦着了道，眼光决定了那时的贫道能望向的远方在何处。”
“有如凡人一样，或是富贵或是贫寒度过一生，莫非便真就如过眼云烟，无须执着追求？”
“那让现在的师祖来看，师祖以为何为正道？”
吕祖淡淡地看了纪歌一眼，不疾不徐道：“不过个人眼光不同，贫道怎敢妄论‘正’？”
“弟子受教。”
大抵他的意思，便是各人看向同一物什，经历眼光等等差异所造就的不同，让各人眼中看出来的事物，是绝不会相同的。
说梦，便是梦了，可梦中之物也是人所追求。说不是梦，旁人想说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决意，自己的眼光。
总之这又极为符合道家的准则了。
关你何事，关我又何事？
纯阳宫倒的确是吕祖布置下来的一场虚妄幻景，将此事说开之后，吕祖便撤了玄妙幻术，露出了他们所在宫殿本来的模样。
“若非华山一遇，贫道在你的床铺上施了术法，或许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将你与那一束黄粱稻杆调换位置，还真是件难事了。”
对于纪歌现下的术法修为，吕祖是非常满意的，尤其是在淄川县城中他所施展的三剑，道尽了他剑法所能怀抱的心志，但他又从未教过纪歌一招一式，这样的缘分实在是令他觉得奇妙。
纪歌听得吕祖对他的称赞，微笑之下，只言不提那只是喊话。
有的时候把话说明白，逼格就消失殆尽了，无数人夸赞过他的道长喊话之中二，而他就是没改。
这次倒是真的让他的喊话终于胜出了一次，何况他所行之事，便是贯彻了话内的精髓呢。
而现在他被吕祖置换过来的地方，在小地图上标注的不过三个斗大的问号。吕祖住的地方可比他三进的院子都要简单的多，按照吕祖的话来说，这边不过只有他一人加上一鹤，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做什么。
一个院落，两间竹屋，一池青莲。
“师祖，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弟子回汴京解决了未交待的琐事，再回来习得您道法之精髓？”
纪歌还是相当记挂着长琴，怕自己的不告而别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有些事他是看破不说破，能够解开长琴的执念，那当然最好。
可要是让他反倒加深了这番执念，那可就是罪过一件了。
吕祖摇头，挥了挥手，“不妨事，你在这里待够十天，便足够了。”
“只是十天？”纪歌的诧异转瞬即逝，不过这样一说吕祖也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那倒的确不碍事，请师祖赐教。”
吕祖笑眯眯道：“不急，不急。”
将身份说开后，纪歌再看吕祖，自然是别有一番印象的。
先前的老道长虽然只是寻常道人模样，但相处下来很能够让人生出一份孺慕之情来。
而换成了青年模样的吕祖，倒不是说因改头换面就没有那分情谊了，只是吕祖比纪歌想象中的好相处的多，一下子从神坛走下来的人就在身份，这种感觉总是会觉得颇为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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