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微微挑眉。
“黄先生也是跟寻常男子这样认为的？这逻辑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黄先生当做听不懂她语气当中的调侃，“我是普通人自然跟老百姓们想的一样。你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对致远总是这么不恭顺的话，将来有你好看的。”
恭顺？颜舜华差点笑了出来。
“我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恭顺。
我娘用不着伺候公婆很多年了，需要照顾的对象无非也就是丈夫子女。做丈夫的在家里头向来都是以妻子的话为先。为什么啊？因为围着丈夫子女与锅台转的就是妻子啊，做妻子的比做丈夫的要了解所有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发生了各种状况时该如何解决。
您也知道，我嫁来沈家以后，上头也没有正经的公公婆婆需要恭顺地请安与时刻孝敬着，我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恭顺。尤其是夫妻之间，不应该是平等相交才是正常的相处之道吗？”
黄先生的脸色有些臭。
“平等？男女之间天生就不平等。男人天生更强，更快，更能保存自身，也更能向外探险，换做是需要女人外出去挣命，挣钱，来维持一家大小的生活所需，恐怕天下就要灭绝了。上至国家下至家庭，牝鸡司晨都是不对的。”
颜舜华见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不服气。
“那是因为黄先生从来就没有见识过那样的世界。
就算男女之间有着诸多的不同，但依旧可以各司其职，只要努力，只要自己争气，那么女人就可以像男人一样去参加政事，外出去工作，赚钱养家，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旅行，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剪头发就剪头发，想不嫁人就不嫁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
在家不需要完全听从父亲的话，嫁了人也不用完全听从丈夫的话，丈夫死了更不用事事都顺从着儿子生活。只要自己有本事，只要自己愿意出去工作，从赚钱的那一刻开始，就永远都不用仰人鼻息的生活。”
她的话太过惊世骇俗，黄先生半晌都无法完全消化掉。
“你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沈致远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把你宠成这样无法无天？女人走出家门去参政，女人走出家门去赚钱？哪怕是最懦弱不堪最不思进取的男人，也不会自尊心低到可以允许女人出去赚钱养家糊口甚至参政的程度。
你如果怀着这样的想法来生活，那以后所有的孩子都由我来教育，我不希望沈致远的孩子会毁在你的手里，更有甚者，继续任由你这样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整个沈家都会让你给毁了，你当皇帝是这么好当的？皇恩再浩荡，也不会允许异端的存在。”
他只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异端了，不过即便如此，却也算是明言他的不快，以及隐忍中的警告与提醒。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可不是他，并不是谁都会像他一样，对沈家宽宏大量，对与沈靖渊以及他所重视的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忍耐力。
“黄先生，作为一个走过腥风血雨的长辈，您的人生经验应当丰富得无与伦比才对，那也应当了解，有些人天生就是想象力丰富的人，我就是那一类人中的一员，有着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也不为过。
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毕竟只是一个妇人的凭空想象，又怎么会扯到异端上头去？这样的说法我可不敢当。这大庆的男子就算不是个个英勇，最起码大丈夫还是有的，江山危及之日，他们定能够力挽狂澜，您好歹要对我们的勇士们有些信心才对。”
见颜舜华不以为然，黄先生的脸直接黑了。
“你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没错，但错就错在你处在了一个本来就不该妄想的位子上。永远要记得你的身份，颜启玥！你如今走出去，代表的永远都是沈致远，是定国公府。言语不慎的下场，告诉你，足以覆灭整个沈氏家族！
别嘻嘻哈哈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往后就深居简出，人前人后都少说话！”
以前也言语交锋过，黄先生虽然会被她气得头顶冒烟，但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压根就是场面话，不会真的往心里去，两人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是随着性子来而已。但这一次，很显然情况完全不一样，他真的要被她气得半死。
“如果换做是从前，您搞不好真的会直接赐死我？不对，碍于沈靖渊的存在，多半会不为人知地弄死我。还真的是难得一见啊。”
颜舜华神情古怪，并不是感到害怕，与之相反，在这一个瞬间，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了黄先生真的老了这一个事实。
原来这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换做是从前，就算明知道沈靖渊不可能恢复皇子的身份，更不可能坐上那一张龙椅，他也不会害怕其他的儿子们会对沈靖渊不利，不管沈家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有办法收拾烂摊子，只要他想要，他随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样的心态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几乎可以说横贯了黄先生大部分的人生，哪怕是在他籍籍无名寄宿沈家之后，他也依旧是高高在上对一切都怀着至高无上的掌控的男人。
他很少会害怕，也从来不会产生一种别人会对他以及对他所关心的人产生威胁的感觉，并且一旦发生冲突，他无法完全护住他想要护住的人。
他无意识地表现出来的担心，反过来正好说明了他已经雄风不再的真相。哪怕如今他仍旧精神矍铄兴致勃勃地想着如何教养孩子们，但却无法更改他在迈向孱弱的事实。
“好汉不提当年勇。真的想要弄死你，老夫如今也可以即刻了结了你。就没见过你这样不会说话的。”
“皇上当年可是夸我机敏很会讲话来着，为此还让我当你跟沈靖渊之间的沟通桥梁，不是吗？您这可是明晃晃的过河拆桥的行为啊，真让人寒心。”
眼神笑嘻嘻的，却被黄先生越发严肃地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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