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良看着白黎离开的地方怔怔出神。
说实话，所谓妖魔仙佛之说他未必全信，但也并非完全不信。
就拿宫墙之内的养龙殿来说，先帝可是使用了整整数车的黄金锻造了一根盘龙柱。
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只差点睛便可腾云飞升。
别说普通人想要走近摸摸看看，仅是在殿外路过就会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真不清楚殿内那些陛下供奉的‘神秘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刚刚面对那位魔族使者的挑衅，谢嘉良没有言语，而是由西域藩僧出面，倒不是真的怕了。
虽然他的确没有跟妖魔仙佛打过交道，但在调回洛阳之前，他可是跟南方巫族厮杀了十数年的时间。
巫族的术士蛊毒也不见得就差到哪里去。
不过这位金甲卫的副统领面对白黎之所以有些底气，倒真不是因为自己那些或许算不上多么宝贵的经验。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养龙殿里的那条五爪金龙。
否则，魏家有什么本事能够稳稳压住以奇门遁甲五行玄学著称的凡间第一大宗门，八方圣殿。
何况，这两个孩子不杀也就不杀了，实在犯不着因为此事留下祸根。
“就算你不出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反而因为你的出现让事情复变得杂了许多。”
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没有把副统领的埋怨听在心里。
“我是粗人，最不擅长的就是纵横捭阖，不过也知道你今天闯了乱子，或许你不需要将我的话放在心里，却应该考虑考虑如何面对陛下了。”
话音未落，谢嘉良拽了拽缰绳，轻轻夹住马腹，转身离去。
残阳未落，浓厚的乌云就已经将其整个吞掉。
狂风不止，骤雨紧随而至，似乎想要将白天在小皇镇发生的一切洗涮干净。
当真是及时雨，当真是奉天承运的天子啊。
豆大的雨水砸在两位少年身上，无休无止。
杨修缓缓抬起胳膊捂住胸口，皱眉重咳了几声，这才睁开眼睛。
昔日的街坊邻里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似乎前一刻他们还在玩笑打闹，而这一刻却已经阴阳两隔。
不远处，郭子俊那胖硕的身影正弯腰收拾着东西，他仅是看了一眼又重重闭上了眼睛。
任由热泪从脸颊滑落。
“你醒了。”郭子俊扛着两个麻席，不用问也知道裹着他父母的遗体。
“大师父在那边儿。”这个平时嬉戏没个正形的胖子面无表情，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你也过去吧。”
杨修挣扎着站起身，走向那座再也熟悉不过的宅院。
距离不远，大师父就躺在宅门口，衣冠端正，被挪到了屋檐下，显然是胖子有心为之。
待两人将三位至亲的遗体埋葬完毕已是深夜，雨虽停了，风却未止。
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两人出神地看着前面的坟冢，石碑也不过是他们费力找了两块还算完整的木牌代替。
郭子俊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泥土死活不松开。
“畜生，一群畜生！”
杨修拔起身边一棵小草放在嘴里。
“我们小镇招谁惹谁了？”郭子俊眼睛通红，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修哥，你回头看看，你看看啊……”
“赵爷爷就躺在那里，我永远忘不了他偷偷给我们糖葫芦吃…”
“还有跛子刘哥，是不是最喜欢跟你斗嘴…”
“孙姐一家，忠厚老实吧，前段时间刚刚有了孩子，昨天还跟我商量满月酒的事儿…”
杨修把口中的草咬断，冰冷道：“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郭子俊突然站起来，决然说道，“大师父，大师父…”
说着，胖子又重新坐了下来，语气怆然，没了刚刚那股愤怒，反而有些心如死灰的绝望。
“大师父的身上插着整整十三把箭矢…”
杨修没有理会郭子俊，起身返回城镇，郭子俊也不再说话，静静跟在后面。
很显然，这些官兵不仅是把人全杀了，镇上的东西能带的也肯定带走了。
否则杨修也不至于找了半天才找出一百两银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郭子俊指着银子，重重推了杨修一把，“这些银子你能要？”
杨修没有反抗，自顾将银子收起来。
“就在不久前，师父让我去喊你，顺便打上三斤酒说是不醉不归；十几年没跟师父喝过酒，可是这酒终归还是没有喝上。”
“记得师父刚刚准备教你武艺的时候，你整天嚷嚷着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镇子中哪个不知道？”
“所有人都笑话你，看看江湖还真没有哪位大侠是胖子，无论是嘲讽也好，玩笑也罢，大师父却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让我多多照顾你，他放心不下。”
“事情发生之前，大师父把我叫了过去，也没说什么，我却看到了十三之劫四个字，我不懂，也不明白。”
“这个劫是不是我们小皇镇的劫都不重要，就算是庙堂争权也好，我们谁都没有能力阻止，更没有能力挽回。”
“所以…”杨修拍了拍胖子，“路还得往下走，对不对。”
胖子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我郭子俊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也没什么远大志向，本来就想着做个开开心心的胖子，以后娶妻生子，让父母颐养天年，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如今就连这点念想都没了。”他冷笑几声，“既然我没了念想，我也让他们魏家断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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