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恼羞成怒吗, 挽微面上却无半分怯意。她清喝一声，抢攻而上，出手根本没有给对方留下半点机会。
她甘愿为天帝效忠多年，自然也摸清了对方修为的高低，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想要趁其不备制住对方。
刚吞食下九枝灯，挽微体内的灵气大涨，一剑当空，竟然也生出了排山倒海、改天换日之气。飞沙走石已是寻常, 更是让天幕中并悬的九轮烈日都黯淡了一瞬。
那夺天地造化的一剑, 却没能伤到天帝分毫。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轻巧地化过了挽微的剑气，不退反进, 离她更近了几步。
一击不成, 那便不能善了了。
挽微眸色一深, 知道自己必将陷入与天帝的苦战之中。她抬起右臂，欲招来白狐助阵，怔愣了片刻后才想起白狐并未跟随在她的身旁。
在进入极西之地前，她对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阳奉阴违的举动略施惩戒。白狐此时想必正浑身浴血，躺在荒漠之中备受煎熬，无论如何也无法替她作战了。
有些遗憾, 但也仅仅只是一些。挽微凝起心神, 目光冷静地看向了天帝。
大音希声。
两人交手的动静太大, 倒显得意外平静。兴许是两人有意留手, 宜青二人所在的一隅并没有被激烈的战斗波及，他们就像是身处海岸的灯塔之中，周遭已是惊涛骇浪，塔中却还能安稳地亮着油灯。
九枝灯的灯芯只在宜青手中停留了片刻，却有一股暖流沿着手心流淌进他的身体中，将他快要被寒气冻僵的四肢暖得熨帖起来。喉咙的干哑感也消退了些许，意识更是变得清醒，不再昏昏沉沉将前生今世都混为一谈。
弈炀之前的举动他记得清清楚楚，要是现在不是情形危急，他早就一巴掌扇到了对方脸上。他不清楚从心口取出九枝灯到底会对弈炀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对方脸上痛苦的神情不会作假，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桩轻松事。
狼崽子事前没有和他商量过半句，也不问问他是不是愿意接受，便要掏心掏肺地对他好……让他恨得牙痒痒。
“感觉怎么样？”宜青扶着坚硬的石壁，转头看向弈炀。
弈炀自从取出九枝灯后，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眉头皱起后再也没有松开过，比起宜青此前的模样还要更凄惨几分。
宜青问了一句，不见他回答，便伸手搭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一搭，让宜青怒气难遏。
从指腹间传来的脉象无比虚弱，一时沉寂如死尸，一时又暴躁如狂徒，两种截然相反的脉象间隔交替着出现在弈炀身上，昭示着他体内的妖气正是一团乱象。
那些经脉的跳动原本应该是沉稳而有规律的，经年也不会转移。
宜青身上剩下的丹药已经不多了，多半是疗效不甚好的次品。他也不敢拿出来给弈炀胡乱服用，对方现在的状况并不是一味的虚弱，或是一味的亢奋，他担心服错了药反而会加重伤情。
弈炀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倒是不陌生，在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常常被体内纵横的妖力折腾，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阵，拖累得娘亲整日整夜挂心。
直到后来，娘亲剪下九枝灯的一截灯芯喂他服下，才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错乱的妖力，甚至让他还能修行一些浅显的法术。
他从未遇上与自己身世相似的同类，仙界不是没有仙人与妖兽私通，也不是没有人曾诞下过后嗣，只不过那些后嗣都没能挨过幼年期，便已早早夭折。他有幸得了娘亲的精心照料，又借九枝灯之力顺通体内经脉，这才苟延残喘到了今日。
灯芯已经被他取出，体内的妖力失去了引导、安抚之力，自然变本加厉地将这十余年的债都讨要回来。
他还能强自支撑着身子站立着，完全是为了度华着想。他不想让对方替自己担心，虽然这个念头在现状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弈炀万分痛恨着抢夺灯芯的挽微，还有始作俑者的天帝，他的气力不足以支持他的愤怒，他更无力从那两人手中讨回九枝灯的灯芯。再说，要怎么讨还？他眼看着挽微将灯芯吞进口中，以对方自私自利的性子，怎的可能再交还出来？除非……除非他杀了对方，生剖其心！
他想要转头怒视那正在交手的两人，在他看来，那两人能同归于尽正是最好不过。
场面也如同他期盼的一般，两人难分上下，互有胜负手。
宜青问：“还能走吗？”
弈炀闻言转过头，激烈交战的场景从眼中退去，他看见的是一名神情格外平静的仙君。
度华此时像极了世人口中那位以杀证道的仙君，无论何事都无法在他的心中留下痕迹。就算刚从地狱中走了一遭，他的衣裳也始终是素净的，神情更是冷若霜雪，好像生死在他看来也只是一桩小事。
弈炀看得有些痴了。
这片荒漠之中天昏地暗，天帝与他的心腹打得不可开交，胜负将决定谁才是日后的仙界之主。然而在度华眼中，没有这场战斗，甚至没有这片他们处身的荒漠，只有他。
度华在看着他，眼神幽深，似有千言万语。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没法拒绝回答对方的任何问题：“不，不能。”
如果他还能迈开腿，他一定会信誓旦旦地告诉度华，他还能狂奔上百里路。但是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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