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不甘,以至于无法离去。”
——真可笑。说着这种话,你仍然离开了不是吗?
离开了丑陋的世界,离开了我。沢田纲吉颤抖着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泛滥的泪水从手指的缝隙间满溢出来,一滴一滴,在这个怪诞的精神空间里飞快地积聚成湖泊,将他淹没。
六道骸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似乎只是一晃神的工夫,他就被强制联系到了这个奇怪的精神世界。没有方向,没有光,只有循环往复的黑暗……这本该是让人慌乱的情况,他身处其中,却感到异样的安宁。
他试着四处走动,慢慢察觉到一种规律。在他向着某个特定方向前进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会在他心头渐渐变得清晰——这情绪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就如同他还躺在那张禁锢实验品的床上,那些鬼影眼神狂热地把那只血红色的眼睛植入他的眼眶的时候。六道的驳杂记忆蛮横地冲撞着他的脑域,把无数并不属于他的玩意儿强加进他的脑海里——但是这一种并不疼痛。
不仅是与被折磨的岁月相比,即使比起“发病”时的精神凌迟也温柔太多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道光。
很明亮。很耀眼。不过并没有刺目和灼烈的感觉。金红和纯白色纠缠着燃烧,包裹其中一个瘦小的少年。他有柔软褐色的头发,纤细的轮廓,和一双哀伤清澈的眼睛。那张神情温驯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看见他张开嘴,这一刻情景仿佛突然按下慢放键。
“骸。”
六道骸听见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时怔了一下。
刹那间,冲击他意识的那股情绪一下子疯狂地壮大起来。Mu、Ku、Ro,那三个音节滚过少年的舌尖便释放出了雷电的魔法¬。骤然炸裂的头脑风暴让他抬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武器坠落到地上,剧烈的头痛在考验他的理智,他甚至不得不咬破舌尖来保持清醒。他无法理解,无法解释——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控制不住哀嚎着把那个人狠狠地镶嵌进血肉的欲望。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我好想你。
“你是……”六道骸艰难拖着脚步地向他靠近。他的手最终抓住那男孩的肩膀,“你是……沢田纲吉?”
眼前暖褐色的眼眸绽放出一瞬间的光亮,“Vongola未来的十代首领?”然后在这一句话之后又熄灭掉。六道骸强行压抑下心中诡异的亲近面前人的欲望,皱着眉头,努力露出恶意的表情。他看见倒映在那双剔透的瞳孔里自己的脸,血红色的眼睛里残虐的情绪闪烁不定,而深蓝色冰冷又哀伤——唇角定格在一个欲哭还笑的奇怪弧度,这让他的脸仿佛被揉捏成可笑的形状。
“Kufufufufu……”
蓝发少年断断续续地发出笑声,“你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不符合你的想象?”
作为光源的男孩温驯地呆在他的钳制中,微微歪着头说道。“我以为,”六道骸意外自己竟能平静地继续这场对话,“我以为你会更像一个黑手党。”
沢田纲吉垂下眼:“我不像吗?”
“像。”少年扯着嘴角,这一刻如同一只露出森白獠牙的饥饿野兽,“这种装模作样的,虚伪的样子——让我恶心的感觉,是很像的。”
他纤细的手指附上沢田纲吉的额角,沿着那柔软的轮廓轻佻地刮蹭至下颌,“但你是多么,多么好的容器……你知道自己有多让人着迷吗?我想拥有你的身体,所以露出这么没有防备的模样……是很糟糕的哦。”
“我有一个问题。”六道骸突然笑起来。他的周身忽然漫延出浅薄的黑色的雾气,迷雾氤氲中,那个笑容落在沢田纲吉眼里模糊不清,“你知道我是谁,这倒不令我意外。不过你的这个精神世界是怎么回事呢?你是否愿意向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对你感到熟悉?”
他眼神复杂:“明明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更不要说产生“依恋”这种古怪的心情。
“难道这是你的能力?”他突然向他靠近,妖冶艳丽的眼眸在沢田纲吉眼前无限放大。少年的表情很平静,好像被敌人突然近身什么的根本没什么大不了。那张脸太过于淡定,漠然得让六道骸有些不满。
他想要看到沢田纲吉的淡然神情的破碎——想想就让人兴奋。
湿润的舌尖缓慢地滑过毫无血色的唇瓣。
“怎么会有这种能力……”沢田纲吉看着他,小声地咕哝道。他抬起眼正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平淡的表情便裂开了。“骸!你干什么!”男孩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抚过脸上一点湿润。刚刚这个家伙对他做了什么?!他……他居然伸出舌头……
舔了他的脸。
六道骸右手的拇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舌尖:“好烫啊……你。”
好烫。好烫啊。
好像很久以前他就曾窥伺过这种温度。
想要被烫伤。
好像很久以前他就曾这样期盼过。
眼底印着沢田纲吉惊讶失语的影像,六道骸的脸上浮现一个愉悦的笑容。“沢田纲吉,沢、田、纲、吉……”他的手指虚掩着薄薄的嘴唇,一字一顿调笑般念着这个名字,“就让我来看看……”
他笑得万分甜蜜,艳丽动人——声音却刹那间沉入无底深渊,阴冷如冰:
“你究竟配不配坐在那个王座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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